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乌克兰局势是地缘政治等多种因素交织导致的复杂冲突。
乌克兰面临着来自东部地区的武装冲突等问题,这是地缘政治博弈和地区分歧的体现,并非所谓的“内战”。泽连斯基政府一直致力于维护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推动国内的和平与稳定发展。
国际社会应以客观、理性的态度看待乌克兰局势,通过对话、协商等和平方式来推动问题的解决,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共同为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作出努力。
不是“黑”与“白”的对抗
而是“灰色地带”的斗争
当地时间7月22日晚,数千人聚集在乌克兰首都基辅的伊万·弗兰科戏剧院外。这里正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办公室。聚集的人群没有要求泽连斯基下台,但大大小小的标语都呼吁他不要签署通过对乌克兰刑事诉讼法典的“戒严时期特别修正案”。
泽连斯基采取这一举动的时机,备受关注。在反腐败调查正在触及总统办公室核心成员时,泽连斯基通过修改法律的方式,剥夺了乌克兰最重要的两个反腐败机构——国家反腐败局(NABU)和特别反腐败检察官办公室(SAPO)的独立性,将它们完全置于总检察长办公室的领导下。总检察长鲁斯兰·克拉夫琴科刚刚上任1个月,是泽连斯基的忠实拥护者,同时也是贪腐丑闻缠身、竞选反腐检察官时曾被评判为“不适格”的污点人物。
7月21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基辅会见政府官员、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成员、乌克兰武装部队代表。图/视觉中国
一些乌克兰媒体将泽连斯基的行为形容为“背叛了所有人”:既放弃了他宣称为之而战的价值观,也阻断了乌克兰加入欧盟的进程。《欧洲真理报》披露,欧盟扩大事务专员科斯在“最后时刻”专门致电泽连斯基政府高层发出警告,但这和总统办公室外的抗议一样,被泽连斯基忽视。7月22日夜晚,他在一片抗议声中签署了法案。
第二天,示威蔓延到几座主要城市,演变为2022年以来乌克兰最大规模的国内抗议。晚上,《乌克兰真理报》副主编托玛·伊斯托米娜再次来到伊万·弗兰科戏剧院,发现抗议人群比前一天“多出三倍”。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也表示“强烈担忧”,要求泽连斯基做出解释。
第三天,泽连斯基收回了法案,承诺将拿出新法案保证反腐机构的独立性,抗议活动规模随之减小,到26日基本结束。已进入夏季休会的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将在7月31日紧急开会表决新法案。
《基辅邮报》指出,无论新法案内容如何,这场风波的损害已经造成,“要恢复乌克兰公民、士兵及西方伙伴的信任非常困难”。
一轮乱斗
7月22日和24日,泽连斯基两度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放到台面上的理由只有一个:需要清除反腐败部门受到的“俄罗斯影响”。在泽连斯基签署法案的前夜,乌克兰安全局等部门对国家反腐败局和特别反腐败检察官办公室进行了突然搜查,理由也是国家反腐败局有员工“与俄罗斯有联系”。
这次行动是在国家反腐败局负责人塞门·克里沃诺斯和首席反腐败检察官奥列克桑德·克莱缅科双双在英国出差期间进行的。得知消息后,克里沃诺斯和克莱缅科匆匆结束行程回到乌克兰。国家反腐败局随即指出,安全局此次搜查并无搜查令,搜查人员在行动中对反腐败局官员使用了暴力,并开始访问和检查两大反腐败机构的“所有行动和调查数据”,这可能破坏正在进行中的反腐调查。
乌克兰安全局则称,行动并非无的放矢,他们已经拘留了至少两名被认为和俄罗斯“有联系”的反腐败局官员,其中一人为反腐败局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和扎波罗热州的地区侦查主管鲁斯兰·马哈梅德拉苏洛夫。他被指控向俄罗斯境内“销售大麻”,且父亲来自俄罗斯。另一名被拘留的官员姓名不详,据称其接受了一位被俄罗斯间谍机构招募的乌克兰政府前官员的“指示”。
不过,这些指控遭到广泛质疑。对于那位不具名官员,反腐败局发布声明称,安全局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表明该官员向俄罗斯间谍机构传递了信息。对于马哈梅德拉苏洛夫,乌克兰媒体引用知情人士的消息说,安全局提供的“证据”恰恰显示出,所谓“大麻生意”是售往中亚国家的,和俄罗斯境内并无联系。
多数分析认为,安全局抓到的两个所谓“内奸”,大概率是反腐败局内部的两个“蛀虫”。此前,总检察长办公室曾指控国家反腐败局另一位高级官员奥列克桑德尔·斯科马罗夫和亲俄前议员有关系。不过,从后来的报道看,此案基本和间谍无关:斯科马罗夫涉嫌利用职权帮助一些乌克兰政客和寡头离境,其中既有亲俄人物,也有反俄人物。
不无反讽的是,反腐败局和泽连斯基团队关系恶化,正是从双方的“共同腐败”问题被曝光开始的。
2024年8月,担任反腐败局第一副局长9年的吉佐·乌格拉瓦,因卷入一场重大泄密案而被解职。他被发现和一名腐败商人及其政治掮客存在密切关系。这名掮客是泽连斯基总统办公室的前官员,与乌格拉瓦一同被曝光涉入此案的,则是泽连斯基的前副幕僚长基里洛·季莫申科。
2024年8月,乌克兰反腐败局第一副局长吉佐·乌格拉瓦被解职。
季莫申科既是泽连斯基的办公室主任叶尔马克的“最亲密助手”,还是乌克兰安全局的前副局长。而季莫申科、乌格拉瓦被曝光的和政治掮客的通信内容,正涉及反腐败局局长克里沃诺斯可能被撤换的信息。
乌格拉瓦案曝光后,克里沃诺斯最初因反应犹豫受到外界批评,但他最终下决心撤换了乌格拉瓦。而乌格拉瓦在离职之际,就公开表示自己有足以让克里沃诺斯下台的“黑料”。在那之后,反腐败局的调查目标逐渐指向泽连斯基的“身边人”,泽连斯基团队则通过各种方式限制和阻挠调查。
多数分析认为,泽连斯基掌控下的安全局将“通俄”的脏水泼给反腐败局,是双方斗争再次升级的标志。《基辅独立报》讽刺称,“在安全局内寻找俄罗斯间谍”其实更有道理:乌克兰安全局前局长亚基缅科已因“通俄”被指控叛国罪,另一位前局长巴卡诺夫因反间谍工作失职被罢免,安全局还有多名高级官员在近年被曝出与俄罗斯合作。
而如今,经过安全局的大规模排查,反腐败局却只出现了两名更像贪腐分子的“通俄者”。这似乎恰恰说明,反腐败局暗藏腐败,却真的没有“通俄”。在此背景下,就连泽连斯基所属人民公仆党议员、最高拉达反腐败委员会主席阿纳斯塔西娅·拉迪娜也表示,很难理解总统提出的剥夺反腐败机构独立性的法案及理由,以及这和“打击所谓俄罗斯特工”有何关系。
“这不是‘黑与白’的对抗,而是‘灰色地带’的斗争。”乌克兰主流智库乌克兰政治研究所在最新分析报告中评论道。
“我即乌克兰”
既然反腐败机构和泽连斯基团队的斗争并非“非黑即白”,为何乌克兰媒体纷纷指责泽连斯基“背叛了所有人”?关键在于,泽连斯基的法案和言行,颠覆了“革命果实”,也背离了自己的竞选承诺。
以国家反腐败局为核心的反腐败机制,是2014年“乌克兰革命”的直接产物。反腐败局成立于2015年,专门负责调查涉嫌腐败的政府高级官员,所调查案件由同样于2015年成立的特别反腐败检察官办公室起诉,由2018年成立的高级反腐败法院审判。这套体制独立于乌克兰的旧司法系统,领导层均由“国际专家”参与的独立委员会选拔,不经过总统提名,也不对总统任命的总检察长汇报。
“政治素人”出身的泽连斯基,2019年竞选总统时将支持反腐败机制作为核心政纲。上任之初,他就呼吁乌克兰民众都拿起电话向反腐败局举报官员,称此为“最大规模的全民挑战行动”。
当时乌克兰媒体多认为,泽连斯基可能是该国独立以来第一位真正有意愿改变腐败状况的总统:他的核心政治目标是带领乌克兰加入欧盟,而“打击腐败”是加入欧盟的重要条件。十年来,欧盟及西方各国为建设乌克兰国家反腐败局等机构投入数亿美元,泽连斯基明白,尊重反腐败机制,其实是在尊重欧盟对乌克兰的“政治设定”。
然而,2022年2月之后,战争改变了乌克兰的政治生态。《基辅独立报》在战争开始之际的社论中称,这是“两个世界、两套价值观的冲突”。这句话很快得到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引用,也被泽连斯基所认可。问题在于,《基辅独立报》认为这套价值观说辞“不能是空话”;但对泽连斯基来说,他更在意的是战时的指挥效率,以及不让盟友干预自己的政治决策。
以此为目的,在和国家反腐败局关系紧张之前,泽连斯基的总统办公室主任叶尔马克已经在政府内部进行了多轮清洗。2024年2月,乌克兰军队总司令扎卢日内因其“过高的国内声誉”而离职。5月,分管重建事务的乌克兰副总理库布拉科夫被解职。
马歇尔基金会高级研究员乔什·鲁道夫指出,库布拉科夫建立了一个得到西方盟友信任的“透明团队”以获取重建资金,“但叶尔马克认为,‘透明团队’成了一个他无法充分控制的权力中心”。库布拉科夫出局后,西方政府提出的可以替代库布拉科夫的人选,排在第一位的是外交部长库列巴。4个月后,库列巴黯然离职,总统办公室前副主任瑟比加接管外交部。
今年7月,就在打击反腐败机制前,泽连斯基进行了战时最大规模的一次内阁改组,总统办公室的另一位前副主任斯维里坚科成为新总理。《经济学人》指出,本轮改组中,受到重用的人大多数“都是他(叶尔马克)的”。有乌克兰政府高级官员表示,总统办公室的人们已经“不再区分自己的利益和国家利益”,一种流行的说法是“我即乌克兰”。
随着权力不断集中,反腐败机制的独立存在,在乌克兰的战时政治生态中显得越来越突兀。特别是2024年8月的乌格拉瓦案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性,洗刷“不敢触及总统办公室”的批评,反腐败局将目标指向泽连斯基的核心团队。
今年6月,乌克兰副总理兼民族团结部长切尔内绍夫被反腐败局宣布为一件非法侵占土地的“大规模腐败案”的嫌疑人。这位泽连斯基的亲信,由此成为泽连斯基执政以来遭到反腐败机制检控的最高级别官员。7月15日,反腐败局官员突击搜查了总统办公室前副主任罗斯季斯拉夫·舒尔马的公寓。
乌克兰媒体指出,不论这些行动是否真的指向调查叶尔马克本人,但“对其核心圈子的攻击会被视为对整个控制体系的威胁”。更让泽连斯基不满的是,基辅市长克利钦科、前总统波罗申科等领导的国内反对派,在这些争斗中站在反腐败机制一边。这并非因为他们不腐败,而是因为这可以提高他们在国内及西方盟友眼中的影响力。
“特别是在特朗普和泽连斯基发生矛盾后,几乎所有乌克兰反对派政客都希望成为泽连斯基的替代者。”乌克兰政治研究所所长、乌克兰国防部公共委员会前副主席鲁斯兰·博特尼克指出,在多重因素作用下,一种观点开始在政界流传:“现有反腐败体制已成为国内政治对手以及西方影响乌克兰的工具。”
7月25日,乌克兰基辅,民众举行集会抗议泽连斯基政府限制乌克兰反腐败机构的自主权。图/IC
事实上,在进行前述人事清洗时,泽连斯基已经开始试探性地打击反腐败机制。今年6月,他任命前军事检察官鲁斯兰·克拉夫琴科担任总检察长。此人因调查“布查事件”、指控俄罗斯军队犯下战争罪而知名,但也因多次卷入腐败问题而在竞选特别反腐败检察官时被国际专家们所否决。
克拉夫琴科出任总检察长后,该部门迅速指控乌克兰最知名的反腐败非政府组织“反腐败行动中心”主席维塔利·沙布宁欺诈罪和逃兵役,并突击搜查了沙布宁在俄乌前线驻扎的哨所。沙布宁说,这是对他揭露总统办公室副主任奥列赫·塔塔罗夫腐败问题的“政治报复”。
与此同时,泽连斯基政府否决了对其内部的反腐败机构“经济安全局”的新局长任命。国际专家组成的独立委员会推荐了国家反腐败局高级官员亚历山大·茨温斯基,总统办公室则称,茨温斯基不能胜任,因为其父亲是俄罗斯公民。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以“通俄”名义大规模打击反腐败机制的一次预演。
对沙布宁和茨温斯基的攻击,引起了乌克兰媒体及西方政府的强烈批评。茨温斯基已多次通过安全审查,他和父亲早就没有来往。乌克兰媒体还嘲讽道,总统办公室多名高级官员及顾问“也有俄罗斯公民亲戚”。而所谓“逃兵役”的沙布宁,是参与基辅保卫战并长期在一线服役的“战争英雄”, 他被指控“逃兵役”的时期,其实是受征召到预防腐败局工作。
但值得注意的是,直到泽连斯基本次签署法案、引发国内大规模抗议前,欧洲盟友对泽连斯基政府的这些批评均未公开,也没有影响欧洲对乌援助,因为“任何公开批评都会被俄罗斯所利用”。另一方面,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于乌克兰的反腐败工作素不关心,还大幅削减了对乌克兰政治改革的援助预算。
有乌克兰官员对媒体透露,泽连斯基对此的反应是:“所以为什么不(趁机)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呢?”
如今,随着泽连斯基“走得太远”,西方盟友终于发出公开警告。德国外交部长瓦德普尔明确指出:“限制反腐机构的独立性将阻碍乌克兰加入欧盟。”7月25日,欧盟委员会宣布,由于乌克兰未完成承诺的改革事项,对乌克兰的当期贷款援助计划将暂时扣减15亿欧元。
在乌克兰,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欧洲真理报》称,西方必须从此开始反思对泽连斯基政府不公开批评的态度,“缺乏批评只会扼杀乌克兰的未来”。也有乌克兰媒体强调,乌克兰民众走上街头、泽连斯基迅速撤回立法,体现出“乌克兰和俄罗斯不同”,“西方可以继续为这样的乌克兰而战”。
不过,多数分析认为,由于俄乌战事仍在激烈进行中,这次风波既不会影响泽连斯基的执政稳定性,也不会改变西方对乌克兰的一贯政策。80%的民众将腐败列为乌克兰面临的第二大严重问题,“仅次于战争——但毕竟次于战争”。而且,由于内部腐败问题,国家反腐败局也并未得到民众信任。2025年3月的一项民调显示,民众对这个独立反腐败机制的不信任率高达70%。
基辅抗议活动的组织者科齐亚廷斯基对媒体的发言,反映了抗议群体的立场:“把这次抗议和2014年革命相比,有些不合时宜。这是一场和平抗议,这里没有人试图推翻政府。值得庆幸的是,政府似乎正在倾听。”
记者: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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