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存在有时本身就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题,而《刺杀小说家2》无疑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例子。这部影片不仅仅是“不好看”,更是一场全方位的溃败,展示了当今商业电影制作在智识、审美与情感层面所能达到的贫瘠新低。
影片的溃败始于其最引以为傲的外壳——那被过分吹捧的工业神话:视效。回想2021年春节档上映的前作《刺杀小说家》,凭借其在华语电影领域顶尖的视效获得了不俗的口碑和票房。然而,视效的构建并非仅仅依赖资金投入和技术标准,更需要创作者对影像的基本审美。遗憾的是,《刺杀小说家2》的审美与其昂贵的成本和技术呈现出明显的反比。影片中的异世界如同一锅黏稠的数字颜料,过度炫耀算力的同时,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毫无生命质感的油腻感。尽管细节与纹理清晰可见,整体的视觉效果却虚假得令人疲惫,犹如那些日益追求高清晰度的3A游戏过场动画,充斥着廉价的塑料感和光污染。
在角色塑造上,邓超饰演的反派“赤发鬼”尝试赋予复杂的角色深度,但这份“野心”最终却以拙劣的表现收场。影片未能成功塑造出任何悲剧性的崇高,反而在糟糕的人物塑造下,将角色推入了逻辑上的精神分裂。反派的复杂性不仅没有提升,反而通过消解其作为恶的纯粹性,连带摧毁了第一部作品本已脆弱的戏剧冲突基础,让关宁曾经的苦难与复仇显得像一场无理取闹的误会。
雷佳音饰演的关宁/铜虎在此基础上,作为续集主线,主角路空文的自我怀疑与创作低谷显得尤为可笑和廉价。他沦为一个功能性的剧情扳机,一个被情节随意摆布的工具人。路空文的小说《弑神》,在前作中好歹承载着某种精神世界的寓意,而在这部续集中却退化为一个网游奇幻世界,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是功能化的NPC,而路空文则是比所有NPC都更加机械的存在,犹如一个运营着一切的服务器后台。
在影片中,当小说世界里的角色反抗作者的摆布时,声嘶力竭地对路空文喊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时,讽刺意味达到了顶峰。这句角色意识的激昂宣言,竟成为了电影自身发出的绝望哀鸣,由一个被扁平符号包裹的空洞灵魂,向另一个同样空洞的创作者发出质问,而后者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早已沦为商业算法的傀儡。
所有这些症状都指向一个清晰的病根:这部电影的诞生逻辑完全遵循了产品经理的思维,影片被从一份写满“顶级视效”“明星卡司”“赋予反派弧光”与“团队作战”等市场调研关键词的需求文档中组装而成。每一个元素都被精准计算和配置,最终形态是一件被精心包装以迎合最大公约数观众的快消品。这种生产方式决定了影片的叙事节奏必然是碎片化的,情节推进依赖于一个个孤立的、适合在短视频平台传播的“爽点”。
这种产品经理式的创作方法论,最终导致影片核心转向将个人挣扎的故事强行扭转为模仿好莱坞式的团队冒险。更进一步地,《刺杀小说家2》拙劣地复刻了近年来漫威电影中标志性的插科打诨风格,试图在严肃或高潮时刻强行插入反高潮的meta喜剧处理,以显示自身的“时髦”与“解构性”。例如,在小说世界最终决战的千钧一发之际,路空文的秘技出现问题,带着众人在现实世界的各个地方穿梭,甚至还有郭帆等导演的客串。
尤为讽刺的是,这种曾被视为漫威成功秘诀的风格,在好莱坞自身都因过度滥用而显露疲态时,《刺杀小说家2》却如获至宝地将其捡起,滞后与盲目令人啼笑皆非。总而言之,《刺杀小说家2》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行为,它用华丽的外观和明星阵容作为诱饵,许诺给观众一场奇幻冒险,最终却呈现出一盘残羹冷炙。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小说家”这个词汇的背离。通过这种方式,它成功完成了一次刺杀——目标并非小说家,而是电影本身,并且用票房成绩宣告,这种刺杀是多么地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