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在高考成绩发布时,她的分数被屏蔽了。
她满心欢喜,急于宣称自己成为了省内状元。
第一时间,她就跑到我面前,得意洋洋地嘲笑我是学渣。
家族群里被“清北命”“国之栋梁”“全省希望”这类言语刷屏了。
姑姑和姑父忙得不可开交,为她铺天盖地地准备了六十万的豪华流水席,足足庆祝了三天。
而她们却不知道,清华和北大的招生办公室早已给我拨打了十多个电话。
在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正专心致志地在房间翻阅航天学刊,家里的门外却传来了猛烈的敲击声。
我妈正在厨房忙碌,提着锅铲匆匆赶去开门。
姑姑和姑父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像是开心的小孩,挤进了家门。
紧随其后的是趾高气昂的任月欢。
我站在门口,心中暗想,她就像一只准备开屏的孔雀。
“哎呀,炒菜做什么呢。”
姑姑迅速抽走我妈手中的锅铲,随手扔在桌子上,笑得无比得意,“去海福楼吃饭,欢欢她爸已经预定了二十桌,赶快换身衣服!”
我妈满脸疑惑,“这是什么时节,你们这是要干嘛?”
姑父和姑姑对视一眼,嘴角的八字胡微微翘起,“我们家的欢欢可是中了一等奖状元,这事得大张旗鼓,我还觉得二十桌不够呢,我已经定了三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种气派的样子,简直像家里有矿似的。
我爸提着装鱼的桶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他们的聊谈,连忙劝了一句,“你们家还在背着房贷和车贷,海福楼那种地方一顿至少得万把块,这不是在浪费钱吗?”
“哎呀,哥,你这话说得可真狠,要是你家书意能考上状元,我就不信你不办这场酒席,难道是因为我们欢欢的成绩比她好,你心里不舒服吗?”
姑姑带着笑意打趣,看到我站在门口,便挑眉问了起来,“书意,分数出来了吗?多少啊?有没有三百?”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简直是在让我这个学渣恼羞成怒。
我和任月欢同龄,都身处尖子班,她在B班,我在A班。
唯一不同的是,我属于天赋型,而她则是努力型的代表。
当任月欢每周拼命做二十套试卷时,我却在广泛阅读航天、人工智能、新能源和国际时事等领域的内容。
在他们眼中,这些只是拖后腿的课外书,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高考临近的那段时间,我仍沉浸在一篇关于AI的国际知名学术研究中,姑姑来我家探望时,只是摇头指责我不务正业,希望不要影响她的女儿欢欢。
见我沉默不语,任月欢面露得意之色,故作姿态地推了推她妈妈,“妈,你就别问了,如果表姐成绩优秀,舅舅和舅妈也不会多说话的,这不是在戳我们的心事吗?”
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我常常缺席课堂,老师专门带着我参加各种比赛,显然希望我能够获得保送的机会,而我也没有让他失望,成功取得了保送资格。
然而,高考对于人生来说是一个关键时刻,我依旧渴望亲身经历一下。
任月欢和我的班级分配并没有清楚地了解我的现状,而她总是埋头于学习。
当初进入尖子班的时候也是一波三折,她在其他同学付出很大努力的情况下,自己却不得不付出双倍的心血,稍有放松就可能被淘汰。
经历了几次大型考试,她的成绩甚至未能进入两百大名次,还比不上平行班的学生。
我父亲最不能容忍别人对他女儿的评价,总是急忙为我辩护,“你们这是在胡说八道,我家书意可不差!”
“怎么能说不错呢,哥,不是我对你说,你毕竟做了半辈子的高中老师,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总不能整天就想着去钓鱼。书意的成绩差,一部分责任在于你们这些做家长的不够上心。嫂子忙于医院的工作,你也得多关注她啊。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还整天抱着课外书在看,你们也不想想,这样的成绩怎么能指望好?可不像我们欢欢,每天都坚持做五套卷子,没有完成就不睡觉,这才是真正的努力与自律。”
“可是,咱女儿就是该夺个状元。”
姑父笑嘻嘻地附和着。
“行了,爸妈,话说再多也无济于事,高考已经结束了,表姐的成绩如果不够上大学,那就复读呗。”
任月欢假装关心地劝说道。
姑姑立刻摇了摇头表示反对,“女孩家里的,复读什么。她都十八岁了,考不上大学就去打工吧。唉,建国,我记得你那边厂子正在缺螺丝工人吧?你能不能帮书意走个后门,早点安排下?”
“这倒是可以,但我们那是计件工资,像书意刚毕业,手艺生疏,最多也只能挣20块一天。”
我听着他们轻描淡写就为我规划了未来,心中无比气恼,脸色阴沉。
幸好我妈及时拉住了我爸,才让他压下心中的怒火。
爸妈这样的忍让和沉默,愈发坚定了姑姑一家的看法,觉得我的成绩相当糟糕。
任月欢走过来,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说:“表姐,我爸妈也是为你好,复读的确是很不容易。即使你没能上大学,也比我多了四年的社会经验,我真是羡慕你!你这么早就能靠自己的力量赚钱了,而我将来直接依靠清北的奖学金,完全没什么成就感。”
我听得稍微有些不悦,抽开手,“你是谁告诉你能中省状元的?”
这可不是我在贬低任月欢。
她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全年级一百二十名,连211都勉强,假如高考她能超常发挥,想要当上市状元简直是做梦,更何况是省状元。
姑姑一听到这番话,立刻显得有些不悦,“书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自己成绩不理想,就心里不舒服看到我家欢欢好?我们早就去官网查看过,欢欢的成绩是被保护的,这至少说明她在全省名列前茅,肯定是进了前五十。即便不是省状元,市状元或区状元也在她的掌握之中。你作为一个女孩子,心里是不是太过妒忌了?”
我微微感到震惊,高考成绩被屏蔽的情况确实暗示着她的成绩很优秀。
难道任月欢真的崭露头角了吗?
“妹妹,书意只是出于关心问一下而已,欢欢能够考得好,我们全家人都倍感欣慰,这怎么能说你在嫉妒呢?”
我妈妈从事护理工作多年,见惯了医院的冷暖,一直以来情绪都保持得很平稳。
即便她现在已经是护士长,对待新来的护士依旧是温和亲切,耐心指导,从不摆架子。
这句话,她显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姑姑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满,“我也是为了她好。就她那点心胸狭窄的想法,一天到晚就不能容忍别人比她过得好。要是在我们以前的农村,那可是要被指指点点的,何况有男人愿意追求她。如果她不是我的侄女,我根本懒得对她多说。”
“姑姑,您这话不太对。”
我压抑着怒火,虽然不想让父母处于为难的境地,但看到我爸快要爆炸,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表明态度,“难道女人的价值就该用嫁人来评判吗?如今可是新时代,女人绝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我们有自己的思想与成就,能力丝毫不逊于男性。”
姑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一个高考连三百分都没拿到的成绩算什么?书意,姑姑我经历的事情可比你吃的盐还多,现在你连工作都得靠你姑父帮忙,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任月欢本想着来我家展示一下自己的风光,没想到局势有些紧张,见到自己的母亲开始生气,便忙出来调和气氛,“没关系,没关系,高考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表姐要么复读要么就去爸爸的厂里给人拧螺丝,等到吃过饭再说吧。”
姑姑想着还有一大群亲戚等着她展示,才稍微舒了口气,开始招呼:“哥,嫂子,你们快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发吧。”
我爸连他最心爱的鱼竿都扔在一边,气得根本不想去,我妈推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才不情愿地去换衣服。
其实我心里也不想去,可一想到如果不去,姑姑一家肯定会闲言闲语,爸妈会更憋屈,我索性也跟着来了。
二十桌的酒席,热闹得就像谁在结婚一样。
难怪姑姑今天把当年婚礼时穿的旗袍都翻出来穿了。
夫妻二人被各路亲戚围在中间,笑得脸色红润。
“我早就说过,欢欢那孩子,长得一看就是个文化人,果然没有我说错。”
“听说欢欢在尖子班一直名列前茅,她的成绩出色到每天都能在学校的公告栏上被展示。”
“大宝二宝,快过来!你们还有两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快沾沾你们欢欢姐的福气,争取也能考个状元,光宗耀祖。”
“哎哟,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容易考的吗,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整个省就那么一个,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任家的女儿可真是事业有成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赞得热火朝天。
只是不知道是谁改变了话题,提到了我。
“对了,淑芬,你家侄女和你女儿同龄,也是要参加今年的高考吧,她的成绩怎么样了?”
姑姑轻轻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别再提了,刚才还在家里和我争吵,那成绩差得让人心痛,连三百都达不到。我好心想让欢欢的父亲早点给她安排工作,她居然不愿意,现在的孩子啊,真是目中无人,自个儿的能力不清楚,没资格进清华北大,却还想要那些学校出来的职位。”
一位烫着泡面头的大妈转过头朝我瞥了一眼,挤眉弄眼地低声和姑姑嘀咕,“那应该是你侄女吧,我就觉得这是谁家的女孩,一进来就坐着,连个问候都没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个宝。”
她们以为声音很小,却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奈。
不是长辈,我有见过你吗?
二十桌的席面,我招呼得过来嘛,是称你为姨还是奶奶呢?
另一位大妈也加入了八卦的行列,“淑芬,我觉得你侄女不怎么样,虽然长得还算漂亮,但既然没能考上大学,倒不如尽早找个人嫁了,省得给你弟弟和弟媳带麻烦。”
姑姑听后,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琢磨些什么。
饭局进行到一半,竟然还有一个上台发言的环节。
任月欢站在舞台上,手握话筒,眼角闪烁着泪光,“要说我能考得上状元,最应该感谢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在这十八年中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悉心教诲,让我能够无负担地取得成就。其次,我还要感谢我的老师和同学们,是他们的激励和支持,让我不断前进,充满动力。”
台下坐着不少来自江市一高的老师和同学,任月欢在班级中一直名列靠后,如今终于大放异彩,能想到的每一个人她都没有遗漏地邀请到了现场。
然而,这番发言也让在座的许多人感到些许不自在,高三的每一个人都是拼尽全力而奋战,谁能无所顾忌地去鼓励一个成绩落后的同学呢?
最后,任月欢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的心中猛然一颤,瞬间冒出一丝不安的预感。
“最后,我想特别感谢我的表姐,因为她的懒惰和沉迷于玩乐,让我深刻认识到了学习的意义。如今的结果表明,我是对的,今天我能成为状元,而她连大专都未能考上,正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知道任月欢是个困难,但没想到她如此无情。
我爸爸愤怒得手都在颤抖,正要起身时,有人低声嘀咕,“可蒋书意的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啊,而且她的分数还被张贴在公告栏上展示。”
“没错,我还听说蒋书意早就获得了清华北大的保送资格。”
另一位同学也附和道。
任月欢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镇定地说道:“表姐她高三下学期常常缺席,说是去参加竞赛。如果她真能获得清北的保送资格,那还会冒险去参加高考吗?难不成她想体验人生,真是笑话。”
但实际上,我确实只想体验人生啊。
任月欢的一番话,引得现场立刻有人附和,齐声赞同。
毕竟清北的保送资格难如鳄鱼上天,获得后的确是条康庄大道,谁又会傻乎乎地去冒险体验一遍高考呢?
任月欢又接着说:“你们和表姐又不是同班,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瞬间让话题偏移,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你看那两个年轻人在争着为淑芬的侄女辩护,真不知道她是去学校学习,还是在外面交朋友。”
“这成绩这么差也是情有可原,要是我的女儿,书不认真读整天只顾和男同学混,我肯定会大发雷霆。”
“现在的孩子真是太早熟了,十几岁的年纪什么都经历过,与我们那时简直天壤之别,咱们碰碰手指都得害怕。”
她们陪着姑姑坐在一起,而姑姑竟然专注于夹菜,眼中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我爸见状,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猛地将凳子踢开,声音很大,引得许多人朝这边侧目。
他怒视着姑姑,手指在空中指责了半天,却始终没能说出任何难听的话。
他虽然个头高大,但却奉献了一生于教育岗位,无法像她们那样嘴里挂着恶言,只能默默地让自己愤怒到极点。
我妈妈也是如此,向来不发怒、不骂人的她,此时脸色冰冷得仿佛要结出霜来。
最终,他们两人直接拉着我走了。
我回头一瞥,正好与任月欢那挑衅又得意的目光相遇。
途中,我收到了短信。
原本犹豫不决的我,立刻做出了回复。
坐在车里的我,见爸的脸色沉重,仿佛在担心我遭受了委屈,他一直在安慰我:“乖女儿,别在意那些人胡言乱语,我的女儿非常出色,她们根本不了解你,只会喋喋不休,素质低下,品德败坏,咱们无须与她们争论。”
“爸,我没事,真的心里不在意。”
姑姑自小就爱显摆,仿佛对我们家有莫名的敌意。
姑父在厂里工作了二十多年,只升了个小组长,但姑姑却在家族群中频频炫耀。
他们在高档酒店吃顿饭,还要在群里晒出来;花千把块买个包,总得发个动态。
她似乎想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生活得非常好。
这次任月欢的事让她有了显著的面子,难怪她肯花五六十万举办流水席。
我妈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高考成绩的屏蔽本意是为了杜绝恶意的炒作和过度的攀比,这次妹妹和妹夫的做法实在太夸张,花了不少钱,可能也会带来不少麻烦。”
我爸冷哼一声,“说得没错,就为了屏.蔽个成.绩,仿佛我们根本不读书似的。可我们行事低调,不想给社.会增添困扰。今天这一出,我彻底看透了,淑芬就是想来气我。”
我微微一笑,“爸,今天可让你受委屈了,回去我们全家一起好好吃一顿。”
“那就太好了,今天我钓到了一条特别大的鳜鱼,鲜得不得了。明天我们不去那鸿门宴了,太无趣了。”
“那可不行,白白能吃的饭还是得去的。”
如果不去吃,我的好戏又怎么能上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