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教育领域采购需求的不断增加，学校物资采购、服务外包等项目的招标工作逐渐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从国家层面来看，目前已明确允许三种招标保障方式，为学校招标工作提供了政策框架：其一，委托第三方机构开展招标；其二，以 30% 权重的评估结合投票机制选定供应商；其三，实行统一集中采购模式。然而，在实际落地过程中，部分学校的招标行为却偏离了公平公正的轨道，尤其是第三方招标模式下的暗箱操作问题，正引发家长群体和社会各界的广泛担忧。

第三方招标成 “重灾区”：利益捆绑藏黑幕，本地串联成 “默认规则”

“现在不少学校都倾向于选择第三方招标，但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尤其是孩子的校服采购，几乎成了腐败的‘重灾区’。” 一位有着多年家委会经验的家长刘女士，提起第三方招标就满是无奈。她所在城市的一所中学，去年开展校服采购招标时，委托的第三方机构全程 “遮遮掩掩”—— 招标文件仅在学校官网角落挂了 3 天，且标注 “仅限供应商查看详情”；等到家长们发现时，招标已接近尾声，而中标的企业，竟是校长亲戚开办的小作坊，生产的校服不仅面料粗糙、甲醛超标，价格还比周边学校贵了近一倍。“我们去找第三方要评标记录，对方说‘商业机密不能公开’；找学校要说法，校长说‘第三方按流程来的，合法合规’，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孩子只能穿着劣质校服上学。”

这样的案例并非个例。记者调查发现，第三方招标在学校采购中，早已形成一套 “腐败套路”：第一步，第三方与学校相关负责人提前串通，通过设置 “隐性门槛” 筛选供应商 —— 比如要求 “近 2 年为本地 5 所以上学校提供过同品类产品”“具备特定专利技术”，把不符合 “关系户” 条件的企业全部排除；第二步，缩短招标公示时间、隐瞒招标信息，让普通家长和优质供应商 “来不及参与”；第三步，评标时搞 “暗箱打分”，明明外地企业报价更低、资质更好，却以 “服务响应速度慢”“本地化支持不足” 等理由打低分，最终让 “内定企业” 中标。

更令人震惊的是，第三方机构与教育局、学校早已形成长期利益捆绑，甚至演变成 “本地圈子化操作”。某曾在第三方招标公司工作过的员工小林（化名）向记者透露，当地几家规模较大的招标公司，几乎垄断了区域内所有学校的采购项目，“这些公司常年跟教育局后勤部门、学校分管领导打交道，有的甚至是‘老熟人’介绍进来的，每年还会以‘咨询费’‘服务费’的名义给相关单位‘返点’。比如学校要搞校服招标，第三方会先跟学校敲定‘意向供应商’，再从库里挑 4 家‘陪标’企业，凑够 5 家后走‘随机抽取’流程，看起来是公平竞争，其实最后中标的肯定是提前定好的那家。”

小林举例说，去年某县实验小学的校服招标，第三方提前和学校沟通好，选定本地一家小企业作为 “内定目标”，随后从外地找了 4 家不知情的企业参与投标。“开标时，第三方故意把内定企业的报价做得比其他企业低 2%，再让专家在‘服务方案’‘本地化售后’等模糊项上给内定企业打高分，最后顺理成章中标。那 4 家外地企业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陪标’的，还以为是自己方案没做好。”

更严重的是，本地招标公司与评审专家也早已 “心照不宣”，形成 “默认规则”。“县里就那么几个常参与教育类招标的专家，不是退休的教育局干部，就是本地职业院校的老师，跟几家招标公司都很熟。每次评标前，招标公司会提前‘打招呼’，告诉专家‘重点关注哪家企业’，专家也都懂‘规矩’，打分时会刻意偏袒。” 小林说，有一次他负责联系专家，听到招标公司经理跟一位专家打电话：“张老师，这次校服招标，麻烦多看看 A 企业的材料，他们老板跟学校关系好，后续我们合作还多着呢。” 而那位专家只是笑着说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这种 “默认操作” 甚至蔓延到周边多个县区。“相邻几个县的招标公司会互相‘推荐’专家，比如 A 县的专家去 B 县评标，B 县的专家来 A 县打分，大家互相给面子，最后都是按招标公司的意思来。” 小林无奈地说，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这是 “行业常态”，没人觉得有问题，“只要把书面材料做漂亮，流程走到位，就算有人投诉，也查不出什么实质性问题。”

更让人诟病的是，第三方招标中的 “专家评审” 形同虚设。多位服装行业从业者向记者透露，很多参与校服招标评审的 “专家”，根本不是服装领域专业人士，有的来自建筑行业，有的是退休行政人员，对服装的面料成分、版型设计、生产工艺一窍不通。“这些专家评标的时候，就是照着第三方给的‘参考标准’机械打分，比如看到‘面料含棉量 80%’就给满分，完全不管实际面料是否符合儿童穿着安全标准，简直是 1+1=2 的应付式评审。” 某大型服装企业负责人张先生无奈地说，他们曾参与某重点中学的校服招标，自家产品在面料透气性、色牢度等关键指标上都优于竞品，却因为 “专家” 不懂专业术语，最终得分比一家小厂还低。

此外，第三方在招标文件条款上的 “预设操作”，也让很多优质供应商望而却步。“为什么有的大学校招标，投标的人却很少？就是因为第三方在条款里埋了‘坑’。” 张先生解释，比如有的招标文件会要求 “供应商需具备本地服装生产厂房，且面积不低于 10000 平方米”，看似合理，实则是为本地某家有大型厂房的企业量身定制；还有的会要求 “近 3 年有省级以上校服设计获奖经历”，而符合条件的企业寥寥无几，基本就是内定目标。“我们一看这种条款，就知道是‘陪标’，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投标，这也导致很多学校最终只能选择那些‘关系户’企业。”

更让人气愤的是，这些第三方机构还会为腐败 “背书”。某教育局工作人员透露，部分第三方为了长期合作，会伪造评标记录、编造 “合规报告”，即便家长投诉到监管部门，也能拿出 “完整材料” 证明 “流程合法”。“第三方招标对某些人来说有三大‘好处’：一是能轻易掌控谁中标，二是流程看似简单省麻烦，三是披上‘合法外衣’不怕查。可这‘合法’背后，是家长的血汗钱被浪费，是孩子的权益被损害！”

行业困局：千亿校服市场难出好品牌，根源在缺乏公平竞争环境

校服行业看似是块 “大蛋糕”—— 据行业数据估算，我国校服市场规模每年可达数千亿元，覆盖上亿中小学生，市场潜力巨大。但让人费解的是，这么大的市场里，却始终没有涌现出全国知名的优质校服品牌，反而充斥着大量小作坊式的企业，产品质量参差不齐。

“不是大企业不想做校服，而是实在做不了、做不好。” 从事服装行业十余年的某大型企业负责人李先生坦言，他们公司曾试图进军校服市场，投入大量资金研发符合儿童健康标准的面料、设计符合青少年体型的款式，还建立了完善的品控体系，但参与几次招标后，却不得不选择退出。“大企业的运营成本、研发成本、品控成本都比小企业高，可第三方招标往往只看‘低价’，再加上暗箱操作，我们根本没优势。第一次参与某地区校服招标，我们报价比小厂高 10%，但面料是经过国家检测的环保棉，小厂用的是回收棉，可最后还是小厂中标；第二次我们咬牙压低价格，勉强中标，结果第一年就亏损了 200 多万，因为要保证质量，成本根本降不下来，第二年只能放弃。”

李先生的遭遇并非个例。多位大型服装企业负责人表示，大企业很难适应目前校服招标的 “潜规则”：一方面，大企业注重品牌形象，不愿也没精力去搞 “关系”—— 要跟第三方机构疏通、跟学校负责人打点，这些隐性成本不仅不符合企业合规要求，也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另一方面，即便大企业放下身段参与竞争，也不得不陷入 “低价陷阱”。“家长和学校都希望校服便宜，可低价的前提是降低成本，要么用劣质面料，要么简化生产工艺，这样一来，产品质量根本没法保证，我们辛苦建立的品牌形象反而会被破坏。”

而对于小企业来说，虽然能通过 “关系” 和 “低价” 拿到订单，却也难以成长为优质品牌。“小企业大多是家庭作坊式管理，没有研发能力，也没有完善的品控体系，接到订单后，能省则省，只要不出大问题就行。” 某小型校服生产企业老板赵先生直言，他们的校服面料大多是从批发市场采购的廉价布料，色牢度、透气性等指标都不达标，生产过程也没有专业的质检环节，“能赚到钱就行，没想过做什么品牌，也做不了品牌 —— 做品牌需要长期投入，我们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环境。”

业内专家指出，校服市场难出好品牌的根本原因，在于缺乏公开、公平、公正的市场竞争环境。“第三方招标的暗箱操作，让市场失去了‘优胜劣汰’的机制 —— 优质企业进不来，劣质企业出不去，整个行业陷入‘低质低价’的恶性循环。没有公平竞争，就没有企业愿意投入研发和品控，自然就出不了好品牌。”

纪委核查遇难点：程序合法藏猫腻，民间资金监管难，全国核查陷困境

“我们也想查学校招标腐败，但有时候真是‘力不从心’。” 一位基层纪委工作人员坦言，面对第三方招标的乱象，纪委在核查时常常遇到多重阻碍，即便明明感觉有问题，也很难找到实质性证据。

最突出的问题是 “程序合法掩盖实质违规”。该工作人员表示，第三方机构深谙 “合规” 套路，招标文件、评标记录、中标公告等书面材料做得 “滴水不漏”，从流程上看完全符合规定，可实际操作中却暗藏猫腻。“比如专家评审环节，第三方提供的专家名单、评审打分表都很完整，甚至还有专家签字确认，但我们后来发现，有些专家根本不是通过正规抽签产生的，而是第三方直接‘指定’的 —— 有的是自家公司的顾问，有的是学校负责人的熟人，这些‘暗箱操作’根本不会体现在书面材料上，我们就算逐一核对，也很难发现异常。”

更棘手的是，校服采购资金性质特殊，给监管带来了额外难度。“校服费用大多是家长自愿缴纳的民间资金，不是政府财政拨款，这就导致监管‘两头不靠’。” 该工作人员解释，政府财政资金的使用有严格的审计、报销流程，可民间资金的流向却缺乏明确的监管主体 —— 纪委去核查，没有对应的财政监管条例作为依据；要求统计局、审计局介入，对方也会以 “非财政资金” 为由拒绝配合。“我们曾试图核查某学校校服资金的使用情况，想看看是否存在加价截留的问题，可学校说‘钱是家长直接交给供应商的’，供应商说‘资金用于生产，账目没问题’，我们既调不到完整的资金流水，也没法强制要求审计，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即便在全国性的校服专项核查中，这些难点也依然突出。近年来，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等部门多次部署校服领域专项整治工作，要求严查质量安全、价格虚高、暗箱操作等问题，可实际核查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阻力太大。” 一位参与过全国校服核查的纪委干部透露，很多地方的第三方机构和学校早已 “串通好”，面对核查要么以 “商业机密” 为由拒绝提供关键材料，要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 “合规材料” 应付检查；再加上专家筛选不透明、民间资金监管无依据等问题，很难挖出实质性线索。“去年我们核查某省 10 所学校的校服招标，最后只发现 2 起轻微的价格虚高问题，还是因为家长提供了明确的市场比价证据，真正的暗箱操作、利益输送根本查不出来。”

改革呼声高涨：80% 家长投票破局，麻烦一点却能断腐败根

面对第三方招标乱象、行业发展困局和纪委核查难点，越来越多的家长、教育工作者及专家学者提出，唯有将招标决策权真正交给家长，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腐败、打破行业恶性循环 —— 也就是用 “80% 以上家长代表投票” 的方式选定供应商，虽然流程比第三方招标麻烦一点，但能让家长真正当家作主，彻底切断利益输送的链条，为优质企业创造公平竞争的环境。

“学校采购的每一分钱，都关系到孩子的学习和生活，家长最有发言权。” 某家长委员会代表王先生说，他们学校去年尝试用家长投票选校服供应商，流程虽然比第三方招标多了几步，但效果却天差地别：首先，学校公开了校服的面料要求、款式参考，让家长们一起讨论；然后，家委会通过公开征集，筛选出 5 家符合资质的供应商，邀请他们现场展示样品、报价，并接受家长提问；最后，组织了 320 名家长代表投票，要求得票率必须超过 80% 才算中标。

“最终选中的供应商，报价比往年低了 18%，校服面料还通过了国家权威机构检测，家长们都特别满意。虽然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比第三方招标麻烦，但能杜绝腐败，还能让真正优质的企业进来，这点麻烦算什么？”

教育专家李教授表示，“80% 家长投票” 的模式，不仅能让家长充分参与决策，为纪委核查提供清晰的 “监督线索”，更能为校服行业注入 “活水”。“家长选校服，会综合考虑质量、价格、款式，不会只看低价，也不会被暗箱操作左右。这样一来，优质企业的优势就能体现出来 —— 质量好、设计优的企业会被家长认可，那些靠‘关系’和‘低价劣质’生存的小企业自然会被淘汰，行业才能形成‘优质优价’的良性竞争，慢慢培育出好品牌。”

此外，专家还建议，学校在推行家长投票模式时，要明确家长代表的产生方式 —— 需通过班级推荐、随机抽取等方式，确保覆盖不同年级、不同职业的家长，避免被少数人操控；同时，投票过程要全程公开，比如邀请家长代表现场监督计票，结果实时在家长群、校园官网公示，接受全体家长质疑。

对于不少人担心家长投票模式可能存在的效率问题，王先生直言：“现在第三方招标看似快，实则藏着太多猫腻，最后出了问题还要反复整改，反而更浪费时间。用家长投票，虽然前期沟通、组织需要多花点功夫，但能一次选到靠谱的供应商，避免腐败和质量问题，还能推动行业健康发展，长远来看反而更高效。而且只要流程设计合理，比如利用线上投票平台、分批次组织家长讨论，效率完全能保障，大家根本不用担心中途出岔子。”

期待制度落地：还教育招标一片净土，让百姓看得明白、放心

当前，已有部分地区的学校开始试点家长投票招标模式，比如浙江某县城的多所中小学，在食堂食材采购、校园安保服务等项目中，均采用了 “家长代表投票 + 全程公开” 的方式，不仅未出现一起腐败投诉，还降低了采购成本，吸引了多家优质企业参与，得到了家长和社会的广泛认可。但从全国范围来看，这种模式仍未形成常态化、制度化的机制，很多学校依然依赖第三方招标，暗箱操作问题屡禁不止，校服行业的 “低质低价” 困局也未能打破。

“我们希望更多学校能推广家长投票模式，也希望相关部门能出台政策，明确取消那些容易滋生腐败的第三方招标方式，把家长参与决策写入教育采购的规章制度里。” 刘女士说，家长们不求招标流程多 “简便”，只求能公开、公平、公正，让每一分钱都花在孩子身上，让孩子能穿上质量好、款式优的校服。

教育招标不是 “少数人的游戏”，而是关系到千万家庭的民生大事；校服行业也不该是 “小打小闹” 的劣质市场，而应是培育优质品牌、保障儿童健康的重要领域。唯有打破第三方招标的 “暗箱”，让家长真正当家作主，让招标过程晒在阳光下，才能还教育招标一片净土，让校服行业走出困局，让老百姓看得明白、放心，彻底清除教育领域和相关行业的腐败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