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马利萍
女儿小学三年级时,写过这样一篇日记:
“2014年9月23日,我们班的课表上有科学课和劳技课。我们都很期待这两节课,因为一、二年级的时候是没有的,到了三年级才有,很新鲜。结果呢,科学课变成了语文课,劳技课变成数学课。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科学老师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劳技老师就是我们的数学老师。
开学都快一个月了,我们的课表上每个星期都有3节科学课,却只能上1节;我们的课表上每个星期都有1节劳技课,到现在只上过1节。好可怜哦!老师们为什么不按照课表上课呢?我很奇怪。不过,我有个办法让老师们不“抢课”:不同课由不同老师来上,不要叫语文老师兼上科学课,也不要叫数学老师兼上劳技课,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专业。”
女儿9岁时走牧心谷。
她爸爸看完,眼睛一亮,连夸她有想法。我们把这页日记当成了宝,试着投了稿。文章登报那天,女儿看着报纸,笑得合不拢嘴:“我也可以收到稿费了!”
孩子通过日记表达观察,认真思考,真诚记录,这本是成长路上一次美好的探索。可我们没想到,这篇“有想法”的日记,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波澜。校长接到指示,开了大会开小会,还找任课老师谈话。这一番动静下来,女儿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那时她觉得,那篇日记是“不对”的,是会惹麻烦的。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却从此学会了藏起部分真话。她的人生,第一次出现了计划外的匝道。因为这篇日记,我们最终为她转了学。那是一条陌生,却不得不走的路。
女儿11岁时游北京。
上初中,我们想着既然已经离开了原来的环境,也就没必要再回到原来的同学群里。又考虑,若让她在我们工作的学校就读,我们难免会过度关注,到时,她累,我们累,任课老师也有可能累。而她在太熟悉的环境里也容易产生依赖。几番思量,为她选了一所离家较远的学校,她也争气,自己考上了。
新学校坐落在大学城。学习氛围浓厚,生源质量较好,可老师讲课的节奏也快,她一下子被甩在后头,这样落差,让她一度自信不起来。那段路,她走得很吃力。
她心里矛盾得很。见同学周末补课也着急,试听一两次课后,又嫌“没意思”,执意要退掉。没办法,她只能自己苦学。这样的吃力感,从初中一直延续到高中。我看着她伏在书桌上的背影,心疼,却帮不上忙。作为妈妈,唯有多做点美食给予安慰。
不敢走的路也要走一走。
上高中后,她一星期回来一次。于我,确实少了许多琐碎,轻松不少。于她,那份学业压力我虽能想象,却无法分担。
好在她的自信已渐渐找回,像是经历过了小风雨后的坦然。但高中的累,具体而磨人。学考、选课,像一道道关卡立在面前。
最能见证她辛苦的,是那往返学校的路。每逢休息日接她,无论是回家还是返校,车子开出不过十来分钟,后排便会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说完想说的话,几乎能秒睡。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她在后排座椅睡得安稳。十六七岁,本应不知疲倦的年纪,她却在求学的路上,提前体会了累的滋味。妈妈能做的,只有当她提出“星期五不想在学校晚自习,想早点回家”时,无条件答应。
女儿高考结束去东北游。
大学,她选择了省内的一所师范院校,就读外国语学院英语系。
一学期下来,她适应得很好,成绩稳居年级前几。照这个势头,未来保研希望很大。我们刚松一口气。不料她主动驶入了一条新匝道——因她听人说英语专业前途有限,心里萌生了转专业的念头。
我觉得有些可惜。在外国语学院,她是尖子生;换个环境,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但她心意已定,就是想挑战自己。经过一系列综合测评,她脱颖而出,成了人文学院汉语言专业的一名新生。
我们以为,这一番折腾后,她可以安定下来了。
可她又一次出乎我们意料。当人文学院宣布招收“丽泽班”,实行小班化精英教学时,她那股“不安分”的劲头又上来了。她也纠结,在汉语言专业的根基还未站稳,许多课程仍需恶补,又要开启新的考验。但权衡再三,她还是选择报名新专业,研究中国语言与文学。又是一轮选拔,她成功了,成为那个丽泽班十四分之一。那段时间,她泡在图书馆的时间明显比之前多了,有时我们有事打电话过去,会被直接挂断,稍后会收到微信消息:“在图书馆,不方便接电话。”
今年暑假女儿带我们游杭州。
大学第一年,她前后待了两个学院,辗转三个专业方向,拿了学校一等奖学金、五好学生,还有可能获得省政府奖学金。回看十一年,从被迫驶入第一条“匝道”,到主动为自己选择“匝道”,她已从那个因说真话而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成长为有勇气为自己选择道路的小青年。
小学难,难在“天真”与“现实”的初次碰撞;中学累,累在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大学又难又累,难在抉择,累在担当!
作为妈妈,我曾担忧,也曾心疼,现已释然——路的远方通向何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女儿,她能坚定地走向她所相信的风景。
而我,将永远立于她成长的路旁,在她需要时,成为她的港湾;在她启程时,目送她奔向属于自己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