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办公模式下，通勤时间变成了健身时间，跨城通勤者多了一天家庭日，幸福感提升的背后，企业的红灯却在频频闪烁。

打工人对居家办公的喜爱不言而喻。当去哪儿网推行“3+2”混合办公模式后，超过九成员工表示幸福感提升，有人用省下的通勤时间健身瘦了8斤，跨城通勤者提前一天回家陪伴家人。

前程无忧的调研更显示，42.5% 受访者认为“弹性工作时间”是最有效的企业减压措施，许多求职者渴望一周至少一天远程办公，逃离长时间通勤、高房价与家庭照顾的困境。

但混合办公的现实，真的如此美好吗？

01

居家办公

哪吒汽车的最后一根稻草

2025年6月12日，哪吒汽车一纸通知引发震动——全体员工即日起转为居家办公，办公室门禁系统当场失效。员工搬离个人物品需行政部门层层报备。

就在前不久，董事长方运舟被数十名员工围堵在办公室。网络流传的视频中，员工高喊 “讨要工资”，方运舟回应“该申报就申报”后闭门不出。

讨薪背后是哪吒汽车触目惊心的财务窟窿。据企查查数据显示，哪吒汽车所属合众新能源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截至5月底，票据违约累计逾期发生额约1.99亿元。

公司曾试图通过债转股化解债务换取融资。

在今年5月底，有消息称，哪吒“债转股”减轻债务以求新融资到位的方案宣告失败。哪吒汽车欠供应商的总款项约60亿元左右，原定只需要化解一半的债务即30亿元，投资方才愿意提供新的资金。但知情人士透露，愿意接受“债转股”方案的供应商仅能帮助哪吒化解20亿出头的债务。另有接近哪吒汽车的知情人士透露，有投资方仍想保住哪吒，但条件是罢免哪吒汽车创始人、董事长兼CEO的方运舟。

居家办公在此刻成为企业停摆的信号灯。当桐乡市政府启动破产审查程序，3000多名员工面临欠薪困境，所谓的居家办公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权宜之计。

02

从追捧到退潮的居家办公

四年前，疫情将居家办公推上神坛。硅谷码农们扛着主机回家办公，微软员工在Teams上互送虚拟Taco维持联系，亚马逊团队甚至开启视频当“吃播”来弥补缺失的庆功宴。

如今政策制定者与企业领袖纷纷调转船头。2024年9月，新西兰总理Christopher Luxon宣布收紧公务员居家办公政策，直言 “居家办公不是一种权利”。四年前作为临时措施的居家办公，如今被认定对团队绩效、办公室文化和人才发展造成阻碍。

惠灵顿的企业主们成为推动返岗的重要力量。由于公务员居家导致市中心人流锐减，餐馆咖啡馆门可罗雀，他们集体游说政府让公务员重回办公室。

公共服务部长Nicola Willis的担忧更具战略考量：“年轻毕业生需要资深同事的现场指导，这是居家办公无法复制的职业成长资源。”

英国水管维修公司创始人查理表示：“若员工不来办公室与同事交流想法、互相启发，企业就无法高效运转。”他认为，远程办公对一些人可能有用，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会降低工作效率，且对心理健康产生影响。

就连科技公司也从实践者变为反思者。

PayPal虽早有远程文化，但核心团队仍坚持线下协作，因为“有些事必须面对面碰撞”。

谷歌员工自曝远程办公后邮件量减半，工作效率明显滑坡。谷歌近日开启了自愿离职计划，部分团队还要求居住地距办公室50英里（约80公里）内的远程办公员工重返办公室，这些员工需转为混合办公模式以"加强线下协作"。

03

企业的焦虑

当员工为省下通勤时间欢呼，企业管理者们正冷汗涔涔。

诚然混合办公会节省一些成本，但是对组织效能的侵袭，很多企业管理者无法忽视。

混合办公对组织效能的侵蚀已被多项研究证实。斯坦福大学2024年追踪120家跨国企业发现，远程协作使核心业务决策效率下降27%，跨部门项目平均延期41%。

微软研究院对2.3万名员工的行为分析显示，居家办公导致“即兴创意碰撞”场景减少63%，而这类非结构化交流正是Teams等产品的核心功能创意来源。

这种效能损耗在知识密集型行业尤为显著，麦肯锡测算显示，金融行业混合办公模式下，复杂交易策略的执行偏差率比线下高37%。

企业对混合办公的抵触，本质是对“管理可见性”的焦虑。工业时代的管理以物理在场为前提，管理者通过目视监督（工位巡查、考勤打卡）将员工行为转化为可量化的“生产力符号”。混合办公瓦解了这种空间监控，当员工脱离视野，管理者失去评判劳动过程的具象依据，陷入“黑箱恐慌”——无法确认时间是否转化为有效劳动，本质是对失控的恐惧。

中层管理者的角色危机下，混合办公迫使他们面对一个悖论：若制度健全、目标清晰，为何需要持续监控？ 抵触情绪实则是企业尚未建立“基于结果而非过程”的信任文化，暴露了用“在场表演”替代管理的惰性。

更深层的危机在于组织文化断层——普华永道调查发现，混合办公使企业隐性知识传递效率下降72%。

这种失控在创意行业更为致命，星巴克CEO纳思瀚直言：“咖啡香气传递的品牌认同感，价值超过1000次线上培训。

混合办公对企业战略落地的影响呈系统性渗透。哈佛商学院实验证明，战略指令通过线上渠道传递时，关键信息的失真率达29%，而线下会议的失真率仅为6%。

合规风险更是暗藏玄机，普华永道法务团队发现，远程办公使企业合规审计的执行难度增加5倍，奈飞CEO里德·哈斯廷斯在2025年全员信中总结：“流媒体内容的创意打磨需要编剧在会议室的争吵，Zoom屏幕无法承载《鱿鱼游戏》第二季的叙事突破。”

新西兰街头的咖啡馆重新飘香，惠灵顿的公务员陆续回到办公桌前；硅谷的服务器依旧轰鸣，但更多程序员被要求重返工位；哪吒汽车的员工们在家等待消息，等来的可能是破产清算通知。

企业对线下办公的回归，本质是对组织安全感的重建。这种安全感不仅源于员工在视线范围内的“物理可见性”，更源于办公室作为战略共识孵化器、文化基因载体、风险防控枢纽的不可替代性。在AI重构工作范式的时代，物理办公空间正从“成本中心”重新定义为“生产力基础设施”，而混合办公暴露的深层矛盾，或许预示着传统组织管理模式与数字时代的根本冲突。

居家办公从未是问题本身，当它成为企业危机中的应急手段而非员工福利时，那盏红灯才真正亮起。当混合办公的灵活性蜕变为管理失控的遮羞布，方运舟紧闭的办公室门外，讨薪员工的呼喊声穿透的不仅是一家企业的困局，更是一个办公时代转型的阵痛。

参考资料：

[1]斯坦福大学（2024）《远程协作对组织效能的影响研究报告》

[2]微软研究院（2023）《混合办公模式下的创意产出机制分析》

[3]埃森哲（2024）《企业办公成本重构白皮书》

[4]普华永道（2024）《远程办公时代的知识管理危机报告》

[5]波士顿咨询（2024）《混合办公的隐性成本测算模型》

[6]领英（2025）《职场流动性与办公模式关联研究》

[7]澎湃新闻《哪吒汽车CEO被员工围堵讨薪 相关公司1.99亿票据违约》

[8]金融界《谷歌向多个部门员工提出自愿离职买断方案 包括搜索部门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