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扬基】

刚刚过去的这个月，对于关心中国军工发展的人们来说，堪称值得铭记的“红九月”。

9月3日，抗战胜利80周年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阅兵，我军最新一代主战装备集中亮相；9月19日，在空军长春航空开放活动暨长春航空展上，人民空军主战机型集体亮相，歼-20首次静态展示，一览无余的细节彰显大国自信；9月22日，福建舰的三型舰载机电磁弹射起飞和着舰画面登上《新闻联播》，宣告我国成为首个实现海上电磁弹射隐身战机的国家；同样在9月，中国航空工业在研多型有人无人产品的影像集中问世，震惊世界。

兔子在跑、乌龟在叫

如此之多的国产尖端武器装备集中在这个9月亮相，甚至给不少人一种错觉，仿佛它们都是在今年才研制成功装备部队的。然而稍微了解武器装备研制流程的朋友们都明白，天下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此次受阅的相当多数武器，都是在装备数年之后才迎来公开的机会，如果追溯到其研制起点，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上一次“九三阅兵”之前。

哪怕是福建舰官宣电磁弹射三型舰载机，其实也是“藏”了半年之后的结果，如果推及各型舰载机的研制启动时间，就更不用说了

从当年席亚洲的雄文《光华耀九州》涉及的海量背景论文资料中，不难窥见其背后有着一种明确的国家意志：依托我国在中远程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领域积累的基础，在各条技术路线上全面投入，在装备选择上有所取舍，牢牢把握高超声速机动突防这个新质战斗力增长点，争取在建军百年奋斗目标之际，各军（兵）种高超武器形成规模战斗力。

例如，为了尽早实现空对面打击手段的高超声速化，空军由轰-6K/J挂载，尺寸重量限制较为宽松的鹰击-21选择了与俄罗斯“匕首”类似的“短平快”路线，并且实现了相对后者的“研制启动晚、试验列装早”；海军的高超武器，其尺寸受到850毫米通用垂发与533毫米鱼雷发射管的严格限制，又要带头挑战全世界第一梯队的洋上防空圈，因而鹰击-17、19和20一方面有着明确的分工不同，一方面又呈现出多种技术路线的“多管齐下”，使得它们虽然列装时间有先后，但最终都成为确保对强敌航母打击群及其背后支援体系毁伤的重要装备。

在不同发射平台上，用相似的总体思路但不同的具体工程方式解决问题，走通了这条路之后，打开的又是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而在这些型号从图纸变为现实，并走上阅兵场的过程中，往往都有着在研制竞标中落败的、总体技术水平处于同一档次的竞争型号。而对于其中一些技术复杂度较高的型号来说，其研制单位往往还会与高校合作，在正式竞标前试制对应的技术预研飞行器作为铺垫……换言之，当受阅的鹰击-17、19、20和21，以及东风-17、东风-26D和长剑-1000这“七大高超”集中亮相时，意味着有过种类至少两倍于此的高超飞行器投入各种测试，这才显露出“高超王国”的冰山一角；仍然有更多、更先进的型号，隐于绝大多数人们的视线之外。

当这样的全盘统筹和全面投入持续了不止10年之后，“中国大学造出美国PPT上才有的高超”已并非“标题党”新闻：今年6月，西北工业大学的“飞天二号”高超声速飞行器试验取得成功，在国际上首次获得了煤油/过氧化氢推进剂火箭冲压组合动力的变结构进气、变推力加速、变攻角自主飞行等科学数据；通过2022年试验的、固推+冲压动力“飞天一号”的技术积累，“飞天二号”已经在迭代中稳稳占据这个领域的“世界首次”。

志在为探索星辰大海铺路的“飞天”，与无能狂怒后病急乱投医的“怒鳖”，让人头一次感觉使用同样燃料的飞行器，也有格调高低之分

相比在我国高超大军中好比“百忙之中下一步闲棋”、并不需要派它“参军”的“飞天二号”，今年9月，美国空军研究实验室公布的“愤怒乌龟”项目，把空射高超列装的希望，又寄托到一款依靠煤油/过氧化氢推进剂火箭助推，没有冲压发动机的空射靶弹身上：在液体火箭结束工作后，美国空军希望将原本靶弹的模拟弹头改为真正的战斗部。这只谁都觉得不适合军用的“愤怒乌龟”，如今却企图成为美国空军几大高超项目接连失败后的“备胎”。

当中国在高超领域开创了一个又一个已经没有石头可摸的先河，而美国需要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枚“德三火箭”自救时，谁还记得当年的太平洋两岸一边还在为引俄超音速反舰导弹的技术消化苦战攻关，一边则漫不经心地给技术指标大步领先的“快鹰”、HyFly们“判死刑”？

而今“龟兔之势异也，而况兔仍宵衣旰食乎？”就算我们真是“兔子”，那也是从来不敢睡懒觉的“红眼兔”。

百尺竿头、不进则退

当“存量优势”这个词儿近些年逐渐与强敌绑定的时候，“兔子不敢睡懒觉”的指向性也越来越明显：盯着他们的“存量优势”，追上它、或者消灭它！而长期以来，大家甚至产生了一种未必准确的印象，“消灭”似乎是比“追上”更容易的一种方式。就像美国“福特”级核航母2号舰“肯尼迪”2015年7月20日开工时，谁也不会觉得它的建造进度会跟后来的福建舰产生某种对比——这种对比肯定毫无意义啊，是不是？

十年后，这种对比好像又朝着毫无意义的方向发展了

又一张分不清到底谁在拆、谁在造的图——9月底，甲板施工棚仍然没有拆掉的“肯尼迪”被拖船拖出去200多米翻了个身又靠回了舾装码头，好比防止长期卧床的病人长褥疮一般

如今，福建舰的进度一目了然。而直到今年9月底，才在拖船拖曳下进行了首次“推进测试”的“肯尼迪”，倒也不用着急啥时候弹射F-35C，还是先把“航母首先是条船”的精神落实一下，用自己的核动力出海跑一趟，证明针对当初推行的“好又省焊接法”的一番亡羊补牢，足以让它搏击大洋而不是脑洞大开再说。

美国最新核航母化身为“开工十年难开动”的“印度式奇迹”，只要朝着造船业的公开数据看一眼，其原因就大致有数了。今年1月16日，工信部发布了我国2024年全年造船业的最新数据，中国造船业的三大指标——造船完工量、新接订单量和手持订单量分别占全球市场的55.7%、74.1%、63.1%，连续15年全球第一。而2024年美国造船业的这三大指标，分别占全球市场的1%、2%和1%，排名懒得查了。

虽然民船造船数据并不能通过简单的公式粗暴地折算成军舰建造能力，但船舶工业的“内力”差距，终究会体现在军舰建造上。如果说中美之间因为舰型区别较大、变量较多，难以通过“控制变量法”对造舰速度进行定量比较，那么从动力、作战系统到武器装备，仍与美国同款的韩国最新一代“宙斯盾”舰“正祖大王”级，从开工到下水的船台周期（9月17日下水的“茶山丁若镛”、18个月）甚至只有“伯克III”级（9月27日下水的DDG-126、68个月）的1/4强，堪称船舶工业的“内力”差距影响造舰速度的显著案例。

配备电磁弹射器的076型两栖攻击舰与“美国”级的对比，倒是连“控制变量法”都不必了

中国船舶工业的“内力”，一方面让外界产生了打造国之重器亦能“举重若轻”的飘逸，一方面也带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烦恼。举个例子，为了方便有着外飘结构、结构与普通军舰区别明显的“小平板”们开展舾装工作，厂家以其丰富的海工产品经验，“顺手”造了一套专用浮码头设备，显著提高了工作效率。然后厂家发愁的是，一旦没有后续订单，那么这套在民船和其他军船建造中都派不上用场的设备就要转移到岸上保管，每天都要为这套“非标工装”支付一笔保养成本……而对于其他想建造“小平板”的国家来说，他们发愁的却是，这样的“非标工装”哪里才能买得到呢？

相信很多读者能看出来，“非标工装”是笔者将航空工业的术语借用到了船舶工业上。长期处于追赶地位的中国航空工业，每次打造新一代产品时，都要面临着大量新技术、新材料和新工艺的应用。而不同年代“三新”的靠谱程度，只要对比国庆期间总台回顾歼-10和歼-20首飞前前后后的专题节目中，亲历者如何描述当时的心情就可以了：1998年歼-10首飞时是“紧张”，2011年歼-20首飞时是“激动”。

“什么揪心，就是激动”

而据笔者了解，2024年年底“军迷圣诞节”到来时，在歼-10和歼-20首飞的地方，现场有几位专家的心情既不是紧张、也不是激动，而是突然有了一种“通感”：“你们说，当年YF-22比YF-23晚了一个月才首飞的时候，洛马公司的人是不是也像我们现在这样，自己家的东西一抬轮，就开始寻思诺格那边到底走到啥进度了……”

当然了，1990年YF-22与YF-23那场传奇大战揭幕时，“银杏叶”的故乡显然没空操心那么远的事儿，刚刚首飞的“米格-21中国原创气动改进方案”歼-7E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当原本预计早就应当出现、来自大洋彼岸的对标物们几番“爽约”之后，中国航空工业在先进歼击机领域的“卷”劲儿一时间只能“刀口向内”。

在今年长春航空开放活动上，小孩子们已经对着标有“歼-36”和“歼-50”字样的模型品头论足，并且豪迈地甩下一句“这俩我爸都给我买了，还说想给我买个F-47打着玩，可特朗普也得先把它造出来啊，只好拿它俩对着打了”。童言无忌的背后，也许正是维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态的原动力。

钢多气盈、遇强更强

党的十八大以来，“裂变式换装”成为相当多部队的常态，对许多飞行员来说，当初飞上国产三代机时的快乐依旧鲜活，没过几年就迎来了“东西南北中、奋飞歼-20”的好时代。对比历届空军长春航空开放活动，从飞行员们对身后战机越发自信的现场介绍，就能看出他们对装备的信心越来越足，对未来的渴望和追求也越来越具体。

更先进的飞机：指歼-20A（你就说对不对吧）

2019年开放活动时曾驾驶歼-16在观众头顶加力盘旋、献上精彩飞行表演的飞行员李超，在最新发布的“九三阅兵”纪录片《必胜》中出镜。作为护航特种机受阅的“雾都雄鹰”一员，他曾在去年一次沿海驻训任务中，驾驶歼-16战机一举锁定2架“外军隐身战机”。

这场“到目前为止有且只有一次的碰面”，得到了如此高规格的报道，笔者的理解是，它打破了该型战机诞生几十年来，被形容为无论是超视距还是视距内空战均“不可战胜”的神话——同时也是强敌军事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

也难怪在这次“壮志凌云”式的碰面之后，那些在强敌空中力量最为“壮志凌云”的年代，通过重重选拔成为蓝天骄子、如今走上领导岗位的老飞们，都要前来慰问缔造传奇的英雄们

信心的增长，往往是是由点带面的。抗美援朝出国作战前，国内持有“恐美症”观点的不在少数，但在1950年10月25日志愿军首战告捷后，随着接下来三次战役连战连捷，先后收复平壤、汉城，让功德林里的国民党战犯都不得不感慨“原来真的不是我们无能”。哪怕随后的鏖战一直持续到1953年，敌人使出了包括细菌战在内的种种伎俩，但整个新中国对抗美援朝斗争必将取得胜利的信心从未减退半分。

70多年过去，滥觞自1991年海湾战争的新一代“恐美症”（这里仅指军事方面，政治文化领域另当别论），其影响堪称持续至今。夸张点说，不止一代人的成长期，都处于强敌军事神话的阴影下；而隐身战机，又堪称这一神话中最为绚丽的篇章。

然而中国人是吓不倒的，我们不仅要研制歼-20等新一代战机“以强胜强”，还要研制歼-16、歼-10C和歼-15T，以及歼-15D/16D电子战机与隐身战机配合作战，结合反隐身雷达、反隐身地空导弹……隐身战机带给我们的，除了永不磨灭的伤痛，更是“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啃掉他一块肉下来”的万丈豪情。

很喜欢一位长期负责外军研究的老军人说的话：“了解他们、学习他们、打败他们！”

近年来，强敌列装乃至处于试飞阶段的各型隐身战斗机、隐身轰炸机接连出现在西太方向，其用意不言自明。既然对手把从老到新的历代“神话”放在我们眼前，就没有不去比量比量、戳一戳的道理。我们拥有专为反隐身机打造的先进空防体系、从航空兵到专用的雷达、地防兵器，就是为了将这些“神话”一一扯落凡尘，正告强敌，“我们能搞隐身战机，当然也能搞隐身战机”。

很多善良的人们担心，在过招中使出“真本领”，会不会反而给了敌人收集我方装备资料、训练特点的机会。但如果因为这样的担心就束手束脚起来，将来真正在战场上决胜强敌时，又如何激发出战之必胜的血性胆气？再先进的装备、哪怕是无人装备，也是由人制定其交战能力的上限的；正如此次受阅的歼-20飞行员所说，如果没有革命先辈不畏强敌血战到底的钢铁意志，再好的装备也发挥不出效果。

在射出弹舱里的全部N枚导弹后，我们的钢铁，有没有敢于化身为第N+1枚导弹的意志？答案是肯定的

战斗意志不是无根之水，而是源自面对强敌挑衅时“遇强更强”的一贯作风。上个世纪国土防空作战时，只有航炮的歼-5、歼-6，面对拥有火控雷达、满挂8枚空空导弹的F-4“鬼怪”依旧敢于与之空中拼刺刀。到了波诡云谲的上世纪90年代，面对超视距空战能力远在我军任何机型之上的F-14，从最先进的苏-27到最落后的歼-6甲，明知可能会在“不死鸟”导弹的齐射中凋零，仍然义无反顾地轮番抵近监视“雄猫”，成为写入军史馆里的又一段经历。

到了今天，军史馆里的照片墙上，“主角”换了一代又一代，无论斗法双方装备技术的差距是否被抹平，每一张照片都见证着来自不同的对敌一线上、每一点信心的累积。由于这些累积大多是来自视距内的“斗法”，看似与“超视距起手”的实战场景关系不大，但在准备打仗的时间段，每一次成功“斗法”获得的对主战装备的信心、对强敌的心理优势，都将转化为真正迎接战火硝烟时的自信底气，反之亦然。

F-35C在战术上仍然是美国航母打击群重要的倚仗，但在对抗心理上已经无法保住曾经有过的优势

几个月前“五七空战”的结果已经证明了，哪怕只是中国军工可以出口的一小部分，已然是让“高贵”的“高卢雄鸡”惨败后疯狂找辙挽尊的“叹息之墙”。“中国军工红九月”之后，即使是较为保守的观点也承认，那些至今仍让人们看得云里雾里的先进武器，至少意味着“几年之后的战场现实”。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如此有幸，将成为第一个见证并接受这样的现实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