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薛凯桓】

就在俄乌和平计划悬而未决之时，乌克兰的一个谜之操作，愈发偏离了外界原本期望的平衡轨道。

11月29日，乌军袭击了位于俄罗斯新罗西斯克港附近的里海管道联盟（CPC）石油码头，导致管道的装载作业全面中断。事件发生后，哈萨克斯坦对乌克兰提出强烈外交抗议，指责其攻击民用基础设施。

资料图：里海管道联盟的石油码头塔斯社

乌克兰：哈萨克斯坦有愧于我们

类似的袭击事件实际上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自2025年2月至11月，里海管道联盟的输油管道至少遭受了乌克兰的三次袭击：2025年2月17日，乌克兰无人机袭击了位于俄罗斯克罗波特金市附近的输油泵站。2025年9月，乌克兰无人机又针对新罗西斯克的里海管道联盟办公室发动了袭击。而11月29日输油管道终端遭袭事件，则令事态走向了最高潮。

里海管道联盟的输油管道每年负责将哈萨克斯坦西部地区开采的石油，经阿斯特拉罕州、卡尔梅克共和国和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输送至新罗西斯克附近的南奥泽列伊夫卡的油气码头，再通过油轮运往国际市场。哈萨克斯坦有约80%的石油出口量及部分俄罗斯里海石油通过此路线运输，2024年，该管道运输总量达6300万吨，其中哈萨克斯坦石油约5300万吨。据不完全统计，里海管道联盟每年能给哈国带来约50亿至70亿美元的出口收入。

因此，输油管道遇袭事件不出意外地引发了哈乌双方的外交风波。哈萨克斯坦外交部在袭击后立即强调此类行为严重损害了哈乌双边关系，表示“我们期待乌克兰方面采取有效措施，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乌克兰外交部则指出相关行动并非针对哈萨克斯坦，而是为“反击俄罗斯的全面侵略”。不过乌克兰还加了一句话，宣称“哈萨克斯坦从未就俄罗斯袭击乌克兰平民、住宅、民用基础设施及能源系统发表过声明”，言外之意就是哈萨克斯坦在道德上亏欠于乌克兰。

尽管哈萨克斯坦是欧亚经济联盟（EAEU）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成员国（两组织总部均位于俄罗斯莫斯科）。但在俄乌问题上，哈萨克斯坦从未正式支持俄罗斯，也未承认乌克兰被占领土为俄罗斯领土，并几度宣称支持乌克兰的领土完整。在联合国关于谴责俄罗斯的决议投票中，哈萨克斯坦通常投弃权票，总统托卡耶夫甚至曾在普京面前表示，哈萨克斯坦不会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

托卡耶夫政府之所以如此表态，是为了维护本国主权独立、避免过度依赖俄罗斯。然而乌克兰的袭击行为在客观上摧毁了这种平衡赖以存在的经济前提，天平已经开始向不利于乌克兰的方向倾斜。

因为这次袭击，哈乌关系已无可避免地走向一轮显著恶化，这很有可能重塑哈萨克斯坦甚至其他中亚国家在俄乌冲突中的站位。虽然哈国不会立即在形式上改变其外交立场，但在实质行动上，对乌克兰的疏远、对所谓“中立站位”的再审视是必然的，这也意味着乌克兰的外交环境会再次恶化：一个原本不愿过多表露站位的“中立国”，也许就会因为此次事件，立场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

显然，乌克兰又犯下了一个重大失误：它将一个原本在冲突中努力保持中立、对俄保有独立立场的重要区域大国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在军事、政治都频繁失意的背景下，乌克兰在外交方面也开始昏招迭出。也许乌克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它可能正在以一种未曾预料的方式，为自己塑造一个越发恶劣的国际环境。

全球南方的疏远

里海输油管道遇袭事件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并暴露了乌克兰在长达数年的冲突中，除军事失利外的另一个问题：外交上的失利。

俄乌冲突爆发初期，基于对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原则的普遍尊重，以及对“大国欺凌小国”的本能排斥，许多“全球南方”的小国、弱国曾表现出对乌克兰的明显同情。在2022年至2024年间，联合国大会谴责“俄罗斯入侵”、支持乌克兰领土完整的决议，通常能获得超过140个国家的赞成票。

然而，到2025年2月冲突三周年之际，一项由欧洲国家提出的、明确谴责俄罗斯“全面入侵”的联大决议，仅获得98票赞成，有多达65个国家投了弃权票。另一项经修正后的美国版决议，弃权票更是增至73张。

赞成票的大幅减少与弃权票的激增，已经明显说明了国际社会和“全球南方”国家对乌克兰的疏远。如今在国际社会上，除了西方国家，乌克兰已经难觅支持者。有分量的“全球南方”国家要么严守中立，要么渐渐倒向了俄罗斯一方，

以这次对里海输油管道的袭击为例。乌克兰坚称行动针对的是俄罗斯，但无论是管道的股东结构（包括雪佛龙、埃克森美孚等国际巨头）还是其承载的货物（大多来自哈萨克斯坦等国外托运方），都表明这是一个具有高度国际性的民用基础设施。哈萨克斯坦的愤怒正在于此：自己的国家经济命脉因一场它竭力避免卷入的冲突而遭受重创，而乌方的解释仅是轻描淡写的“并非针对你”甚至是“甩锅”。这毫无疑问是对哈萨克斯坦核心利益的无视与践踏。

这远不是乌克兰第一次得罪“全球南方”国家。在此之前，乌克兰官方及部分西方媒体就时常将全球南方国家的“中立”或“不积极制裁俄罗斯”的立场，笼统地指责为“对侵略的纵容”或“不道德”。例如，乌克兰在回应哈萨克斯坦的抗议时，反问对方“从未谴责俄罗斯袭击乌克兰”，将自身的“受害经历”作为要求他国选边的道德绑架筹码。对于重视战略自主的全球南方国家而言，这种“不支持我即反对我”的二元叙事本身就带有强权政治的色彩，迫使他们为了维护独立外交立场而必须选择与乌克兰保持距离。

自然，乌克兰的这种行为已经给自己在外交上制造了许多麻烦，也令乌克兰凭空遭受了许多本不该有的损失。比如，乌总统泽连斯基曾六次向巴西总统卢拉发出正式会晤邀请，但均未获得巴西方面的回应。这是因为在2023年5月举行的G7峰会上，作为嘉宾出席的巴西总统卢拉本计划与泽连斯基会晤，但卢拉在预定地点等候多时，却未能见到泽连斯基，事后泽连斯基被问及此事时也并未表达歉意。泽连斯基爽约的无礼行为，被普遍认为是因为乌克兰对巴西及其所代表的“劝和”路线不感兴趣，并因此存心羞辱卢拉。

2023年9月，巴西总统卢拉终于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举行了期待已久的会谈，两人是在出席第78届联合国大会期间在纽约举行会谈的。

此次事件后，巴西在俄乌问题上的立场发生明显转变，其在联合国安理会未支持乌克兰提出的相关议案，并在主办G20峰会时拒绝邀请泽连斯基出席。卢拉更是明确阐述了巴西对相关问题的看法：“我们不会成为任何国家的附庸。巴西的和平倡议必须基于现实。”严词拒绝了乌克兰的“站队”要求。

另外，乌克兰当局对非西方的和平方案（如巴西、中国等国的倡议）极为冷淡，2023年2月，中国提出“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十二条建议”，这份明确强调尊重乌克兰主权、主张通过对话谈判实现停火、不附加苛刻条件的方案，却根本没有得到乌克兰当局的重视，时任乌外长库列巴仅口头表示“愿意仔细研究”，实则从未主动与中方对接磋商，反而在西方媒体面前暗示方案“强迫乌克兰卖国”。

还有巴西与中国等“全球南方”国家在2024年共同发起的乌克兰危机“和平之友”机制，乌克兰仍旧以西方立场为准，将这些非西方的和平努力搁置，一心依附美国和欧盟主导的谈判框架，直至被美国以“撤回援助”相要挟逼签“28点计划”，才令人啼笑皆非地显露出一些态度转变的姿态，非常黑色幽默的是，“28点计划”是一个远比中国“十二条建议”对乌克兰更加不利的和平规划。

树敌不断的“霸凌式外交”

从“亚速营”在中国香港“黑暴”时期的频繁出镜，到支持白俄罗斯反对派、与白俄罗斯交恶，再到2025年年初袭击俄罗斯向匈牙利和斯洛伐克输气的管道导致与两国交恶、进而使两国否决了欧盟的新一轮援乌计划，现在乌克兰又袭击了关乎哈萨克斯坦和土耳其经济安全的输油管道及相关设施。以上涉及的这些国家，要么在俄乌问题上严守中立，要么和俄罗斯有“宿仇”，原本存在一定的反俄倾向。结果，许多国家纷纷被乌克兰推到了俄罗斯一边。乌克兰的外交操作不可谓不傲慢，也不可谓不迷幻。

乌克兰长期以来的“霸凌式外交”、“道德审判外交”，是这一系列迷幻操作的元凶。在“皈依者狂热”潜意识的作祟下，乌克兰在外交意识形态方面甚至要比大部分西方国家要更狂热、更不可理喻。乌克兰将西方的“自由民主”叙事和“正义与邪恶”的对抗逻辑奉为唯一真理，急于通过极端立场证明自身的“归属感”，将所有国际问题解构为“支持乌克兰=支持文明”“中立或不援乌=纵容侵略”的粗暴逻辑，还自带道德优越感，认为自身作为“完全无辜的被侵略者”拥有绝对的道德评判权，无视他国的主权、利益，将自身遭遇神圣化，以此绑架他国的外交立场。

这种行为的荒诞之处在于过于明显的双标。乌克兰当局喜欢强调“维护主权”，却袭击哈萨克斯坦、土耳其利益相关的输油管道，对他国的主权利益置若罔闻。喜欢以“反侵略”打道德牌，却对自身袭击民用设施的不道德行为毫无愧疚，甚至敢于反呛哈萨克斯坦“纵容侵略”。依赖欧盟支持，却把匈牙利、斯洛伐克等潜在友方推远，背离了行事的初衷。

不难看出，乌克兰的外交代表的是一种叙事，是一种以对抗替代友好、以道德绑架替代平等协商的叙事。这种叙事会冲击多边主义、践踏国家主权并威胁全球安全环境，这正是我们必须防范并反对它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