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07|一个高校班主任的述职
2024年,是我入职高校的第三年,作为一个“职业早期学者”(early career scholar),有生以来第一次当上了班主任。
有朋友来信,热烈祝贺我“荣升”班主任;也有许多同行,对我热衷于科研以外的“无用之功”表示了高度赞赏;还有不少家长朋友表示,将来定要把孩子送来让我教。这些错付的期待,居然让我从岁末的惶恐不安中得以满血复活。
每年,我都要以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完成诸如科研项目、发表论文、教学成果等在内的应份儿述职。众所周知,在高校里当班主任这事儿,小到都不好意思写在自己的年度总结中,如果偏要整一出“班主任述职”的戏码来,都不知道能表演给谁看?但这份工作承载了我很多有关高等教育的思考,需要在官方述职之外,单独拎出来一聊。
第一件事,是班主任与新同学之间掷地有声的“相互认领”。这一学期,我和2024级草业经济班23位新同学,逐一进行了谈心,与每位同学的交流时长都在1小时以上,关注同学们的成长、求学、爱好、梦想等,为他们建立起了成长“小档案”。这项工作一直从酷热的夏末,做到了大雪纷纷的深冬,至少分了6个批次才完成。每次都是天擦亮就驱车去榆中校区,摸着黑才上高速返城。这种深入教育实践第一线的体验,加速了作为职业教师的自我完善,也拓展了我的教学版图和人生边界。
第二件事,是尝试建立跨学科的兴趣小组。草业经济班是一个理工、文史兼收的班级,根据学生懵懂的兴趣,我尝试建立了几个兴趣小组,如“农村发展学”小组、“草畜与人类”小组、“黄河流域草牧业”小组等,这些小组并不基于某个单独的学科,而是将同学们带入具体的应用场景中,开展综合视角的跨学科思考。想让大家能早早认识到,科学被分解为单独的学科或专业,不是取决于现实事物本身,而是取决于人类认识能力的局限。进一步尝试让学生以“完整人”去置换“工具人”,并暂放对专业选择的过度担忧。
第三件事,是我付出心血最多的“荒丘读书会”。过去的新学期里,我带大家举行了3场公开的读书会,分享了《草业琐谈》《沙乡年鉴》《江村经济》等经典著作,让刚进入大学的新同学坐到一起、站在台上,分享自己的阅读体验,在更加公开、深入和富有激情的交流中相互看见。开放的学习方式、无标准答案的讨论、学习自驱力的找回,都为同学们启动大学生活开辟了战场。我自己为了准备这些读书会,也重温经典,将那些对青少年时期的我产生过重要影响的著作,带到同学们的生命里,让学生逐渐领悟读书对于人生的非凡意义。
上述“面对面”“兴趣组”“读书会”等活动,使初为班主任和初为大学生的我们,在这个24人组成的小小共同体中,均得到了启蒙和锻造。我们一起面对优绩主义、文凭通胀、学术内卷带来的焦虑,心平气和的思考教育之本真,并在这种越来越单向度的评价环境中,重新寻找作为学生和作为教师,更加丰富和多维的自我审视,并逐步激活个体的勇气,自觉去塑造更加立体而丰富的我们。
另外,我的教育实践工作还包括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组成部分,如无偿在网络上为一些大学生、求职者、考研族,以及迷茫的年轻人答疑。他们来到我的个人账号上,希望从我这里能得到解锁人生的答案。我明知自己的很多回答,无论对于青年教师的我,还是对于困境中的他者,都无多大意义。但这些琐碎的非职业体验,带我跨越了学校教育的边界,看到中国教育更加具体而鲜活的图景,并传播微不足道的力量和勇气。我想大学是没有围墙的,教育更应如此。
作为一名并不突出的职业学者,上述这些与教学科研无关的工作,必然会带来不少质疑,甚至有人突兀的告诉我,“你不适合当教师”“你别在高校里混”。怯懦如我这般,绝无特立独行的勇气,充其量是拣一些没人愿意做的边缘岗位,尽我所能的发点光热罢了。相信文明的社会一定会对“异于自我”的非主流者保持一定的“伦理容量”。
一位学生家长来信说,“希望他的孩子将来能成为赵老师这样的人,波澜壮阔而坚忍不拔”。我其实挺惊讶,同为一名父亲,倘若可以“岁月静好”,我大概率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波澜壮阔”。不过,我要真心感谢他们,温暖了我那令人泪目而又充斥着冰刀雪剑的职业生涯。
2025年1月22日
2024年班主任工作掠影:
(在同学们的宿舍里)
(小林同学主持读书会)
(小黄同学主持读书会)
“四叶草班的四季”系列07:
四叶草班:“四叶草”是指“草经、草法、草史、草哲”,这是班主任“草民赵安”对草业经济专业的解读。四叶草是幸运草,是三叶草中万里挑一的存在。
荒丘读书会:口号是“放下手机,荒丘种草”。老师不算绩效,学生不算学分。减少焦虑感、弱化功利心,重建读书的目的。但愿师生“双向奔赴”。
草民赵安:草业经济班班主任,网名赵安之,荒丘子。胡乱学过草学、法学、经济学,胡乱当过基层干部、工厂雇工、高校教员。出版专著《祁村奋斗》《活成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