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牧林铨

孙泉初涉教坛的首届初中毕业班中，上中专线的学生明天就要去体检了。前一天，老校长说：“这是你心血的结晶，你代我去当领队，这份风光，也只有你才能风与光呢！”是的，那时不如眼下，当年“农转非”这具有魔力的三个字，可改变一个人的身份，比眼下考取“211”本科院校风光得多呢。

次日，中专体检中心一道一道地体检下去，基本是一个学校有一个、两个学生跟在校长或教导主任身后。有三个学生跟着，就很吸引家长、老师的关注了。然跟在孙泉后面的如洋面上的带鱼，有一串。体检现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孙泉，嘴边啧啧：“介爹的年轻校长！”

再隔一日，沉浸在兴奋中的东湖中学老校长正在布置学期结束工作，透过会议室窗户，孙泉老远就看见娘背着他儿子走来。孙泉快步跑上去，将儿子接下。娘说：“你儿子从昨天起就发烧。你爹又老毛病发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我先回去了。”孙泉悄悄向老校长说了这情况，老校长立马对众老师们说：“今天会议就到此结束，按照刚才说的，各自去忙吧。我也要和孙老师一起送他儿子去医院了，他孩子病得不轻。”

孩子检查诊断为乙型脑炎，送医院晚了一步，需住院观察。是晚，老校长又特地买了包蛋糕来病房看孩子。孙泉不好意思地对老校长说：“白天您怎么可以为我孩子，突然中止了教师会呢。” 老校长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孩子出院后，人消瘦了很多，学习成绩也下降了很多。所以一辈子打入孙泉脑际的，是对这孩子的一种深深的愧疚，同时也内心深深地感激老校长。

第三日晚上，孙泉想到爹老毛病又发了这句话，特地去了趟老家，谁知爹说：“有你这种儿子，晚上好来看病人的？连自己的儿子也不顾了，只说忙！忙！忙！学校考取的多少学生，日后有几个会记住你的。”孙泉只得无奈地笑笑。

新学期来了，孙泉提升为东湖中学的教导主任了，他不但将全校教学这块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自己教的那个班，各类考试的合格率、优秀率、平均分都遥遥领先。这是当好学校领导的基本功，老师们纷纷心服加口服的！

一时间，社会上常有托人来的，也有亲自来找孙泉的，都要将自己的孩子插班到孙泉班上，满得连教室后门也很难打开了，最搞笑的连孙泉上幼儿园的外甥也说：“我长大了，也要到孙老师那里去读书。”当场就有人问，孙老师是谁呀？孩子说，我不知道。还是孙泉妹对他说：“孙老师就是你舅舅呀！”　

没几年，孙泉调往东塘中学了，任业务校长兼教导主任。担子更重了，他兼任课的那班学生在楼上，学生们从上面看下来，说我们的孙老师走路总低着头，呈小跑步状态。孙泉又与全校师生关系融融，不久学校工会主席改选，孙泉选票满数，支部又增选他为委员。

经济时代在快速发展，社会对钱的欲望也由量变成到质变了。不少人开始与上级频频走动，春天送茶叶，秋季贡河蟹，可孙泉还一味地升学率！升学率！为国家多培养优秀人才常挂在口哩。

局里起先是很赏识孙泉的人品学养，说什么工作积极性高，能力强。凡现场会、分享会也常到东塘中学来举办，可后来便直线降温了。非但局、科室部门领导鲜闻了，甚至连学科的教研员对东塘中学也不感兴趣了。加上局里分派来的校长，结果因乱收费，弄得众家长意见纷纷。

于是上面派了位教育局分管的薛主任下来处理。薛主任工作很踏实，干脆住在学校附近简易招待所里，睡了整整一周的硬板床，总算平息了事态。走的那天，孙泉出差回来，凑巧在校门口碰上薛主任，便送薛主任去公交站。薛主任语重心长地对孙泉说：“好在学校还有你们这些精英呀！但我私下里对你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你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可要当心某些心胸狭隘者妒意噬心！”孙泉接了一句：“人民的眼睛是最亮的。”可语音却很低很低的。

晚上，孙泉一直揣摩着薛主任那句话，难以入眠。那天正是小满。节气里的暑、雪、寒都有大小之分，唯独只有小满，没有大满，足见古人论事之高明呀！当晚，孙泉就写请调报告。

请调的事，随着新学期的到来如愿以偿。孙泉的原职解了，可所教的层次上了一个台面，去教高中了。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开启了另一扇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德才兼备之人到任何地方都会成为香饽饽的，况时下全民公认高中教师最难寻，毕竟高考号称当今第一考呀！

也罢！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了！就连唯一的业余爱好——书法，也每天压缩到只练半小时！总算将6册教材，哪怕一个标点都钻研了一番。新一轮的三年过去了，高考成绩出来，所带的班和所任的课双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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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省书法家协会的年会上，孙泉碰到了当年那位教研员，他先向孙泉点了点头，后便一直躲躲闪闪着的。可今孙泉突然来了那么一股劲，先主动上去叫了声项老师：好久不见了，看你身体不错吧！项老师说：“还行！还行！”可那张嘴似有话要说，可又欲言又止似的。孙泉说：“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吧！今天真难得，天气又那么好！”

项老师随孙泉去了一家清静的小酒店。进后一坐下，项老师就说：“孙老师，利害！字像人，看了你的字，字字像你的人品学养呢！”孙泉说：“其实我也平平的，只不过写得久，练得多了吧。比起来，我更得意的，也许是我教了一辈子书，几乎没打骂过一个学生。说我是书法家，是这些学生们瞎捧的吧！”

两人说着说着，项老师说：“我真对不起你呀！那年你的职称评定，内中有一项是所任学科的教研员听一堂课，然后由教研员打个分，我只给你打了68分呀！此事被局里那年到你们东塘中学处理事件的薛主任知道了，他对我说，我是十分清楚孙泉的人品学识的，他孙泉评不上高职，那我们县还有谁评得上？做人要有德性，要有基本底线，你可要认真加慎重地处理这事的！于是我将你上报的档案袋里那纸打分表撕了，重填了一份，将68分改成98分。”

“噢！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呀！我还以为这最后一关是专家面试：面试只3句话：主考问：‘百度’里那位书法家孙泉就是你吗？我说是的。去年‘全省百篇优秀论文奖’获得者孙泉是你吗？我说就是我。去年你带的那个高考班考得非常好？我说除两位未上线，两位大专线，其余都上了本科线。主考说，好的，你可以走了，恭候佳音！我向3位专家鞠了一躬，离开了面试室。”

说到这里，项老师一连叫了三声“惭愧呀”！那时我正碰上我爱人要调单位，孩子又逢择校，这两项都要靠局里帮忙，所以局里有人要我压低你那堂课的分数呢……还好听了薛主任的一番话，否则我是无颜见你呀！

孙泉打哈哈：我那届高考班，正逢那时高校扩招，也不能太当真……不过，如今我走在大街上，路上叫我孙老师的学生是真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