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四维图新CEO程鹏:智驾上岸的只有华为和理想,但我还可以干20年
创始人
2025-07-22 22: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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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BAT的地图竞合,到智驾「第一梯队」的追逐,程鹏在跑一场创业「马拉松」。

作者丨李雨晨

编辑丨林觉民

编者按:从高精度传感器到车载芯片,从车联网数据平台到智能驾驶算法,供应链的敏捷、稳定和创新直接决定了车企的智能化落地效率。

价格战白热化的今天,车企和供应链需打破零和博弈。雷峰网推出《车企供应链的老牌与新贵》高管对话,探讨供应链的转型与价值重塑,主动进化才能成为新生态的构建者。

过去15年的移动互联网创业和AI浪潮,造就新贵也推翻旧王者。当诺基亚CEO约玛·奥利拉含泪说出“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不知为什么我们输了”时,2010年的创业者们正在用智能手机重构整个商业文明。

2010年5月18日,四维图新上市,这家导航地图领域的龙头,却迎来“最舒适”和“最糟糕”的五年。

BAT的入局让四维图新的基本盘面临冲击:阿里出手收购“死对头”高德进而宣布商业免费;六年的合作伙伴百度解约,掉转枪头自成一派;2014年腾讯入股,四维图新被卷入巨头的三国混战。

作为这家早期以地图为核心业务的公司CEO,程鹏没有觉得BAT们“不讲武德”。相反他很清楚,地图已经成为一个基础设施。如果自己一直将其当成盈利单元,将死得更快。

程鹏并不忌讳谈阶段性的失败:“我们叫四维图新,他们是‘五维图新’,比我们多一维。我打得过高德,但打不过阿里收编后的高德。

2015年是四维图新的分水岭。这一年,程鹏执掌四维图新,并且在此后的八年时间里做聚焦,瞄准芯片、座舱、高精定位、自动驾驶,把与汽车智能化不相关的业务砍掉。

为了转型,四维图新投入了很多资源进入深度学习和L4,因太过烧钱在2019年被搁置。戏剧性的是,第二年,L4级智驾公司小马智行拿下了丰田4亿美元的“现象级”融资(丰田也是四维图新的重要大客户)。主打AI的四小龙在那些年里融资百亿,风头无两。

曾经的队友也变成对手。

为了Apollo业务,百度做起了高精地图,又与四维图新正面相撞。程鹏说,“我们花了两年多时间进行饱和式攻击,达成了高精地图行业的第一。但不幸的是,后面大家开始喊‘无图’,好不容易打下的第一没有变现。”

2022年10月1日,特斯拉AI day召开,智驾无图的口号响起,小鹏、华为等厂商陆续跟进。

很大程度上,这是一种外界的误读:“无图的概念是,能否用高精地图来做自动驾驶车辆的轨道中心线。严格按照中心线走的称之为有图方案,没有按照中心线走的叫无图方案。但演变到最后,大家的说法就直接成为了用图和不用图。”

四维图新似乎错过了不少风口,但程鹏并没有停在谷底。他要求公司所有的人看两本书,一本是《金刚经》,另一本是《君主论》,希望他们保持自己的思考,拒绝被别人洗脑。

2024年,四维图新实现营业总收入35.18亿元,同比增长12.68%,但仍亏损10亿元。股价承压,各方压力袭来。程鹏依旧保持乐观,他说,自己不会每天看股价,“就算现在涨到100块,我也不会卖。我又不是明年退休。”

从2024年初至2025年一季度,四维图新拿下了基础行车产品300万套及舱泊产品定点60万套的新增定点,向新型Tier1的定位再走一步。

7月14日,四维图新2025年半年业绩预告显示公司营业收入为17.18亿元–19.05亿元,同比预增长最高14.30%,一二季度均实现营收正增长和亏损持续收窄,经营效率提升。

程鹏坚持认为,四维图新的现金流为正,2024、2025年是产品聚焦后的上量过程,这一切都会通过时间来消化和体现。

以下为雷峰网与程鹏在6月中旬的对话,雷峰网进行了不改变原意的整理:

01

“我拼得过高德,但拼不过阿里收购后的高德”

雷峰网:你会把四维图新分为几个历史阶段?

程鹏:从2002到2010年的这段时间是创业期,无论是复合增长率、市值、行业影响力都是高光时刻,而且是真的改变了大家的出行方式,2010年四维图新IPO。

那时候比较苦,但是和现在对比的话,还是现在苦。现在苦在哪里?我总觉得时间不够分配,尤其是我们进入智驾领域,安全责任大,责任越大越痛苦。

第二个阶段是上市后的2010-2015年,这是舒适期。

但这几年比较迷茫,未来的方向在哪里?互联网公司已经入场,百度是我们合作伙伴,后来腾讯投了我们,2016年底我们和百度分手。阿里把高德收购后主攻C端进而反哺B端,高德和菜鸟物流体系打通,菜鸟不断地用“配送地址”给高德校正打磨。后来,高德宣布免费,对我们影响非常大。

我们的迷茫在于还要不要在地图领域跟高德拼,实际上,当时的高德打不过我们。但是在阿里手中,我也打不过它——我怎么跟一个互联网巨头打?

那时候我也比较幼稚。别人都怕马云,我说我不怕马云,无知者无畏。在此之前,我们每战必胜,没有紧迫的危机感,想要什么订单几乎都能拿到,没有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

回头来看,一点都不应该因为100亿的市值而沾沾自喜。第一批创业团队是60后,我是唯一一个70后。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种心态,觉得天下无敌。

那时候,只要努力就有收获。现在是即使拼了命,公司也不一定有利润。汽车产业链里,除了极少数像华为,谁不亏损?华为进入汽车行业也是亏了十年才在去年第一次盈利。

雷峰网:高德如果不被收购,会比四维图新活得更好吗?

程鹏:高德还活着是因为被阿里收了,如果阿里不收,它可能死了。

我记得很清楚,高德卖之前的一个季度要亏损上亿,但最终阿里出手了。互联网公司的体量、资源、认知水平都比我们高。我老跟团队开玩笑,我们是草台班子A打败了草台班子B。但是互联网巨头进场后,是巴塞罗那赢了甲A。

雷峰网:在你看来,互联网公司进入地图领域是一种降维打击?

程鹏:你可以这么说。我们是四维图新,他们是“五”维图新,人才更加密集,更加关注社会运行、科技发展,我们其实是有些闭门造车的。

我们那几年主要思考的是什么?第一,要不要to C,我们内部争论过;第二,往哪个方向走?

我们梳理出来两条路,水平和垂直方向:

水平方向是把地图应用到全社会场景,然后国际化。这是2010年之后争论的事情,我们在海外的空间其实很大。

垂直发展是,我的客户大部分是车厂,给同一批客户卖不同的产品。我们争论了很长时间,最后选了后者。

但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2010-2015年是我们的舒适区,很多人就等着股价高套现跑路,这种情况下公司会有好发展吗?

这段时间是我们历史上最糟糕的五年。外有强敌入侵,内部人心涣散。看似我们还有新单,但还是在卖地图,产品创新几乎没有。

雷峰网:是跟组织架构设计有问题吗?

程鹏:跟组织架构没关系,还是人的观念。心态不进步,公司就不会有成长。

雷峰网:那这段时间和现在相比,哪一段更艰难?

程鹏:现在的团队还有希望、热情。但那时候没热情,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不一样。2015年以后,我们做了大的变动,比如下决心做芯片。

当时,丰田的高层跟我们说,“我们Lexus卖到中国,你们的地图是我们唯一的国产件。”我第一反应是,我们确实要把质量做好。第二反应是,难道除了地图,别的东西我们不能干吗?难道车里其他东西不能国产化?

后来,我们就发现了芯片。因为即便是国产车,里面的ECU也都是进口件。这是一条出路,但是我们积累不够,主要以数据和软件为主。

后来我们就花了一年多时间,把联发科的汽车电子事业部收购了,也就是现在的杰发科技。这就是我们的第二阶段。

第三阶段就是2015年到2023年,主题是转型,搞芯片、座舱、高精定位、自动驾驶,把与汽车智能化不相关的砍掉,大战略定为了“以智驾为龙头的新型Tier1”。

这个阶段的煎熬在于提升人才密度,我要招芯片、AI、汽车底软、车载系统的人。这也意味着要与一些公司的元老告别。这个决定很艰难,但不得不做。

雷峰网:有一个特殊阶段是,四维图新与百度的合同是2016年底到期,但四维图新在2014年就接受了腾讯投资。在2014-2016年的这段时间里,你如何平衡客户与股东的关系?

程鹏:有些我觉得不足为外人道。我们不觉得公司之间有必要搞成这样,但互联网公司的竞争通常是有你没我,也刷新了我的认知,就像最早期的3Q大战。我们这个赛道不太需要这种风气,增量足够大,把客户服务好就能多卖。但是互联网赛道似乎是一个存量市场,你死我活,有我没你。

雷峰网:腾讯需要你们站队吗?

程鹏:我们因为To B的赛道,客户和合同第一位。签了协议就要把交付做好,跟谁是我股东没什么关系。当时负责投资的是现在赢彻创始人马喆人,做了我们几年董事。

雷峰网:当时的谈判过程顺利吗?

程鹏:谈的非常快,就是跟原有的第一大股东做了股权转让,并没有做增资。我们那时候也不缺钱。主要解决的是什么?战略协同的问题,我们也得有一个互联网公司去帮我们打C端市场,但最后也没有打得过高德。

高德把俞永福、何小鹏这批对用户最了解的人派到了前线。但显然,社交、游戏、支付是腾讯的主战场。那时候高德一年亏几十个亿,没有多少公司像阿里这样有魄力。

雷峰网:今年车展前的一次餐叙中,你也跟我们提过,最后一次和马化腾聊天是在2021年底。当时腾讯正准备布局元宇宙,也要做高精地图。BAT陆陆续续开启免费地图导航,你会不会觉得他们不讲武德?

程鹏:我觉得谈不上,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战略。腾讯要成立一个元宇宙公司,必然很多事情要做。从我的角度完全能理解。百度与我们合作结束后继续做地图,做到今天人家做的很不错,现在成为拉动流量的业务。

雷峰网:你不会觉得自己被白嫖了吗?

程鹏:不,我还真没有这个心态。只能说自己跑的不够快。当时我是有点偷懒的心态,现在我不会把自己的半条命交给别人。我觉得C端的仗我打不过来,干脆把这场仗交给腾讯打。打不过,那我也没办法。

雷峰网:既然2015年是最迷茫的时期,这时候为什么愿意接下CEO这个担子?

程鹏:当时我蛮挣扎的,心想出去创业算了,好多人找我投钱。但人就是这样,在白纸上写字比在报纸上写字容易,然后历史包袱又重。

之所以接,一个是有好多老客户,一个是我觉得自己和这家公司的名字绑在一起,我没有公司和公司没有我都不太自然。可能是我情感过于丰富,公司没你说不定也没啥。但站在创业团队的角度,不希望看到公司那样。

第二个,我觉得还有机会,有好的客户资源,股东也支持,我们觉得可以搞点新东西。这个过程很艰难,手里资源比较有限,武器又不是那么锋利,人家拿着机关枪,你是小米加步枪,怎么把仗打赢。

所以我们试图利用资本市场的力量,增资发股去收了芯片。疫情比较困难的时候,投高精地图、自动驾驶、高阶芯片,又做了一笔增资。实话实说,真的要感谢资本市场。

雷峰网:2015年,四维图新将高精地图业务单独成立了一个高精地图事业部,还成立了自动驾驶研发部门和深度学习实验室,这些动作背后的初衷是什么?

程鹏:还是转型的逻辑,当时我们已经知道和互联网公司拼C端地图很难。所以第一个想看的还是自动驾驶方向,就专门搞了高精地图事业部。当时HD地图比较领先的其实是百度,不是我们。

百度搞HD地图是为了Apollo自动驾驶。我们大概花了两年多时间进行饱和式攻击,达成了HD行业的第一。但不幸的是,后面大家开始喊无图,好不容易打下的第一没能及时变现。

成立深度学习实验室,是当时AlphaGo出现,我还跟王小川打了个赌,我说赢不了,他说一定能赢。我说你不下围棋的人怎么知道能赢?后来我输给了他,我不服气就去研究AlphaGo,由此也认识了深度学习。

雷峰网:但是四维图新在2019年就放弃了L4,这个决定的背后考虑是什么?

程鹏:当时也有一点过度乐观,因为着急转型,投入了很多资源进入深度学习和L4,2019年内部决定放弃L4。虽然这时候,其他的L4级创业公司实现了大额融资,但作为一家上市公司,我要为每个季度的财报负责。我们已经连续三年投入L4,每个季度都亏损,股东们也不会答应。

再加上大国关系背景下国际化业务受阻,连续几次海外并购、接单都没能成功。最好的时候,我们利润的一大半来自海外。因此,我们从2019年起就基本放弃了L4和国际化。

2019年之前,公司战略就两条:持续创新和国际化。后来变成四个聚焦:产品聚焦、战略聚焦、客户聚焦、组织聚焦。

在聚焦之前,我们的新东西太多了,哪一个都没上规模,研发费摊不下来。这也是为什么过去两年比较痛苦:SKU太多。另外,客户类型太多,即便是汽车客户,也覆盖了豪华车和小车,从传统车厂到新势力。结果很多公司倒闭了钱收不回来。组织聚焦就是识别和优化人,优化战斗力不够强的人。

这两年我觉得效果不错,虽然业绩好转没那么快。到2023年,我们就把智能化的业务准备好,2024、2025年就是产品聚焦后的上量过程。所以我们这两年的研发费用没有上升,但是收入在上升。

雷峰网:成立这些实验室,跟最早一批的AI四小龙几乎是同一时间,它们的估值水涨船高。会不会觉得错过了一波风口?

程鹏:我们关注的是车内应用,他们关注的是算法。跟我们早期落地地图一样,想把AI用在各行各业,但事实上这条路不成立。他们没有我们血的教训,再选一次的话他们不会选这条路。

我们内部有过争论,地图这样的产品到底有没有护城河。地图本质就是一个基础设施,你把它当产品,互联网巨头当基础设施,你怎么搞得过人家?

我印象特别深,腾讯把我们的地图免费给美团和滴滴用,我怎么挣钱呢?谷歌地图极度挣钱,按调用收费。

但我们国家的环境不太一样,最适合做的就是卖硬件和虚拟资产,软件服务类都不好干。老实说,即便是DeepSeek,我也不太清楚它如何挣钱。你看中国有多少SaaS公司倒下。你把软件和服务做好去收费,是极度困难的一件事。

后来,我情愿卖从10块钱到几百块钱一颗的芯片。

我给你举个例子,某南方车厂一年给你的软件费封顶就是1000万,车卖的再好跟你也没关系。很多行业的软件只能免费,除非你通过流量变现,但那是“羊毛出在猪身上”的问题。

雷峰网:你是武汉测绘学院摄影测量专业,要学习AI是怎么花精力的?我看后面的书架上还有费曼物理学这些书。

程鹏:我们以前就学过,那时候疫情被隔离,没办法实在无聊,就把基础知识捡一捡。当时为了收芯片,我还会去看数字电路。我们这个专业很好,到现在依然不过时。我学的是摄影测量,其实就是基于摄像头用视觉去恢复三维世界,所以这个家公司叫四维图新。

02

“华大地魔的说法还太早”

雷峰网:现在进入智驾行业,您对“华大地魔”智驾第一梯队的说法怎么看?

程鹏:下结论太早。我觉得现在智驾领域上岸的就两家公司,华为和理想。首先,他们现金流是正的;其次,组织能力有韧性;第三,用户体验和口碑足够好,用户的净推荐值比较高。

我们要考虑一下,这个组合是不是自封的?他们都是差异化竞争。另外的像小马、文远是做Robotaxi。从能力上来说,小马、文远不能放进去吗。就看你怎么定义,所以地大华魔的提法肯定是不科学的。

这场战役还没结束,但也快了,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但是好在这个赛道足够大。但凡我看到想把自己和华为对比的人,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雷峰网:跟这几家的创始人,你还记得第一次接触是什么时候吗?

程鹏:陆陆续续都有来往,你能数得出来的创业公司我都看过。从智驾供应商到小马、文远这些Robotaxi厂商再到激光雷达、摄像头等都接触。我会学习,但是不一定要投资。我为什么觉得理想和华为上了岸,是因为这两家的领袖和组织都很好。

虽然外界都说老余(余承东)吹牛,但是他的自我驱动和对团队驱动力都很强,他知道自己团队和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李想就不用说,他经常向华为学习。

我在内部团队也讲见贤思齐。最怕的就是觉得自己了不起,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华为为什么有今天,他们从日本借鉴了一个词叫守破离,组织的复盘能力强,最后总结就是两点,韧性和敏捷。

要是反省我们的过去,韧性是有的,就是扛得住。但是反应不够快,不够敏捷。

雷峰网:为什么会造成这个问题?

程鹏:To B公司,天生就不如To C公司敏捷。小鹏为什么一下子知道G9的SKU太多,后台数据一看就知道。但是我们的周期太长,等交付客户再推向市场,两年都过去了。

更严重的问题是什么呢?客户自己就不敏捷,四年一个开发周期怎么跟半年更新的新势力去拼?我印象很深,之前特斯拉可以做到每周OTA。我们的一些客户改个东西需要一年多。

最近我们总结经验,你是一个To B公司,但要有To C心态。原先是客户让干啥我干啥,但是卖不动,回头说我的产品不好。现在我要argue,反过来给客户提案,让客户来比一比华为和四维,觉得四维的方案也不差。

雷峰网:前段时间和四维图新的一些员工有过交流。他们有一个困惑点在于:四维图新的真正竞对是谁?

程鹏:应该说,我们的策略叫“新型Tier1”,在行业里是一个新物种。新的在于,懂数据、懂算法又懂算力。我们对这个三要素比较懂。我们吃过亏,不能什么都自己做。我们试过全栈自研,但是效果差得远。

过度的追求创新很危险。段永平说过,敢为天下后。我们做了地图,但是互联网巨头摘了果子。我们做了最早的国产芯片,但是规模上不去。华为的说法是,先用鸟枪打鸟,打到鸟了再换炮。我们以前是一顿乱拳,结果老师傅没死,先把自己打死了。

我们和地平线还是合作为主,很少有竞争,因为我买它的芯片。他们不做低阶,而是做J6P的高阶方案。我们做低阶,不做高阶。我的看法是这样,如果行业里有人用它的芯片把高阶智驾做得很好,我相信地平线自己也不会去做。

雷峰网:地平线不做中低阶方案会不会是利润的关系,因为低阶的方案很薄,方案商的处境都不怎么好。

程鹏:是,高阶有利润,但是要和投入来比,ROI怎么都算不过来。

我认为余凯非常聪明,肯定不是从收入利润角度考虑,而是如果大家不基于地平线做高阶方案,市面上只有英伟达。这是一个战略布局,要证明地平线的高端芯片能做好高阶智驾。这是我的外部分析。

雷峰网:你和余凯聊过这个话题吗?

程鹏:肯定聊过,但是也不一定是他的真实想法

回到你刚刚“没有竞对”的问题,牛逼的公司可以说没有竞对,比如英伟达,我们差得远。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的产品都还在第二梯队。

雷峰网:智驾的第二梯队里面还有谁?

程鹏:不要非要搞梯队。创业公司的问题是血不够厚,扎两刀血就没了。上市公司的问题是,报表有没有增长,市值怎么管理。大家都在亏损,就看谁可以快速扭亏。

这个是我们团队努力的方向,努力的方法是把研发成果尽快地转换成营收。地平线也一样,为啥着急自己去做高端智驾。因为自己不下场,没有人怎么办。核心还是要考虑芯片的销量问题,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包袱。

雷峰网:上海车展的时候,四维图新官宣了和卓驭(原大疆车载)的合作,能不能谈谈合作的过程。

程鹏:我们就是在车展前去深圳体验了一下车,跟沈老师(卓驭负责人沈劭劼)吃饭聊的挺好。我们选合作伙伴都是一个标准:三观一致,能力互补。能力不能重复,重复了要打起来。我们签了合作,连同高通还有航盛。

雷峰网:几月份开始聊的?

程鹏:3月份聊的,4月份我们就签了合作。有些国际客户要选高通芯片,我原先只有地平线,现在和高通合作可以增加一个服务群体。航盛是因为高端汽车电子的制造能力好,在硬件上帮我们解决后顾之忧。卓驭的高阶智驾算法模型做得好。

雷峰网:你选择和卓驭合作,但是业内也有其他做高通方案的厂商比如Momenta,为什么会选择卓驭?

程鹏:合作需要两头热,一头热肯定不行。我们比较开放,一直都是这种风格。即便高德是我当年的死对头,我们有很多系统也用高德的产品。

我自己的体感是,有的公司恨不得别家赶紧倒闭。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把你当敌人。

雷峰网:现在高通8620没有太多的标杆案例出来,您认不认同这个观点。谁会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程鹏:现在市面上的智驾方案有几类:华为自研,英伟达生态。但是从高端车向下渗透,英伟达的性价比并不是很高。我看到的是,大部分车厂在中阶方案上正在用高通和地平线。现在AEB要标配,为什么不多做点功能,至少把高速NOA做了。

现在看,高通芯片还不是主流,但是18个月之后,地平线J6和高通8620、8650会成为主流。

我觉得地平线非常不容易,原先智驾市场由Mobileye和英伟达瓜分全球格局。现在在J6B之下的赛道,只有地平线和Mobileye可选。但是Mobileye的黑盒性质,大家还是优先选地平线。

现在地平线和高通把行业搅了。虽然现在车厂自研芯片,但格局还是会回归到专业的公司干专业的事儿。

雷峰网:说到卓驭,虽然身处“地大华魔”的梯队里。但我们也听到不少声音,认为近两年卓驭在智驾上是有点掉队的。你怎么看?

程鹏:我听到过很多极其负面的评价。在一个算力32Tops的芯片上做到L4,我不认为这是决定卓驭成败的点。因为他们的产品一直是这样的风格,用相对低的配置把效果做好,这就是练本事。如果大家都用很贵的芯片,怎么证明你的公司厉害?

Deepseek证明了在一个算力不够的场景下也能把大模型跑好,所以只能多做算法上的文章,这跟卓驭是一个道理。

我听到上面那个评价是在笑的。我不认为这是大家的错误,但你要想,如果他在32 Tops的算力上都跑得不错,那么他再往上升其实比较容易可以把足够的资源分配来干很多新的功能需求。

雷峰网:之前也有人跟我提过,卓驭方案在一些特定场景里的识别例如环岛匝道做的不够好。

程鹏:路测的时候我也是遇到这种情况,但我不觉得这不是靠堆算力能解决的。每个公司有基因和惯性,我就是靠小算力做成了大事情。卓驭选的赛道就是性价比,不然就去用英伟达了。当时卓驭推出7000块钱一套的方案是跟谁比,是跟两三万价位的方案。我完全能理解卓驭的做法。

雷峰网:能不能谈谈和卓驭合作的细节?

程鹏:现在卓驭在高通的8650和8255上做的都不错,我们正好没有做。我们现在在座舱里是我们自有的杰发科技、联发科以及高通8155和8255。

在智驾方面,选的是地平线和高通8620,我们并没有做高通的8650和8775,所以卓驭跟我们能填上空白。

雷峰网:有没有值得透露的进展?

程鹏:这个得问他们了。能力上肯定是过关的,既然都有了地大华魔的排序,他排第二呢。

雷峰网:说到无图的话题,你觉得过去几年外界鼓吹的“无图”方案伤害到了你吗?

程鹏:事实不是一张嘴就可以改变的。

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不仅云端训练要用图,端侧也在用图。无图是一条企业内部的技术路线。什么路线?是我能否用高精地图来做自动驾驶车辆的轨道中心线。严格按照中心线走的称之为“有图方案”,没有按照中心线走的叫“无图方案”。

这就类似于火车和汽车,前者按照铁轨的路线走,后者更灵活。

有区别,但说不用图纯属瞎扯,我认为这还是外界的误读。大家都不懂,就简化再简化。事实上对四维是有伤害的,因为只剩下我们一家跟地图有关的上市公司,对别人都没伤害。

无图话题最早是小鹏提出,华为跟进。小鹏本来提的是“无高德图”,结果倒霉的是四维。

雷峰网:提无图的那段时间,你们的股价比较低迷。

程鹏:股价不好跟他们没关系,还是我们自己的原因。研发的成果转换有点慢,行业内卷。

03

“智能化这件事,我觉得还可以干20年”

雷峰网:我听你更加推崇华为,四维图新学华为更多吗?

程鹏:我们学过好多公司,但是如果回头看,我们受阿里的影响是最大的。腾讯投了我们,但是很难学。

因为它的社交、游戏这些C端产品是超高毛利,我们是B端公司,内部组织对人的激励方式不太一样。几乎不用考虑ROI。他的组织形式需要有几个创意极好的牛人。

华为是另一个极端,大军团作战的方式要保证每一个人的战斗力。这就是我们要学华为的地方,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脱离轨道。我们虽然做不到华为的样子,但也没有创业公司那么脆弱。

如果综合起来看,阿里的三板斧对我们的影响最大,比如我们现在用的分析工具、轮岗策略。

雷峰网:在智驾厮杀激烈的环境下,怎么去避免B端销售对市场的“反应迟钝”?

程鹏:在四维图新内部,不管是“事业部”还是“子公司”,它们都是一个产品线。产品线有自己的HRBP、财务BP。在产品线之后,我们还有大区的营销线。营销线会拿各个产品线的产品去拿单子。

因此,我们是一个矩阵管理结构,这样就不会让肉烂在锅里。因为如果产品线出了问题,营销线立马就知道,问题很难被掩盖。反过来一样,如果营销线出了问题,产品线也能知道。

雷峰网:之前也有员工跟我们提过,因为智云、智芯等业务都是独立开的,四维图新似乎缺乏一个CTO(首席技术官)或者CPO(首席产品官)的角色,您怎么看这个观点?

程鹏:我们有一个产品委员会,但是不会干涉日常产品线的技术和产品。委员会关注的是重大的产品战略。产品要不要投资源,这是要上产委会讨论的。如果整个公司的产品是趋同的,搞CPO是合理的。但是现在四维图新的产品比较散,让芯片的人去拍板地图的事情,不太科学。

为什么我们的口号是以智驾为龙头,就是因为智驾有能力把各个产品组合成方案去售卖,智驾就成为了内部客户,所以才是龙头。龙头不是说技术领先,而是打包大家的能力让性价比达到最好的这么一个角色。

雷峰网:但是这样不会有木桶效应吗,有的团队跑得快有的跑得慢?华为车BU对外输出芯片、软件等不同产品组合,但是华为车BU也设置了CTO这一角色。

程鹏:所以我们并不是要求只能用自己内部的产品,你看我们ADS用的是地平线的芯片,我们座舱的部分还用了高德地图。客户要什么我就卖什么。各个产线有自己的考核,如果财务、市占率都不行,说明这个产线没有价值,到了一定时间点该砍就砍。

雷峰网:具身智能现在是你关注的方向吗?此前也有业者跟我们开玩笑说,具身智能是智能驾驶的“创业失败者联盟”。

程鹏:我们不去评价这样的说法,但是如果你相信马斯克、黄仁勋,那你就应该去干。现在黄仁勋就在做机器人芯片。所以我认为,具身智能这件事一定能成,我无脑地赌一次也可以。真要跟风,就跟这些大佬的风。我不觉得具身智能还很远,我保持乐观。

雷峰网:你们现在有没有布局?

程鹏: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布局,在我们六分科技那边,做惯导。每一个手指的关节都是惯性导航,如果能把连续多少个关节的姿态控制做好,你就能做好。这是一个精度的问题,原来车里的惯导是以度为单位,高精惯导是以分为单位,而机器人是要以秒为单位,要能感知到秒级的角度变化。

如果你能做到,就能做到真正的仿真人类。我认为这个时间不会太久,3到5年。

雷峰网:我对2024年10月的广州用户大会印象比较深刻,当时您直接说“脏活累活我们干”。从以前躺着挣钱到当大头兵,怎么去接受心态的转变?

程鹏:这不就是被毒打出来的嘛。2010年前后躺着挣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每一个项目的签单、研发、量产都很不容易,都是九死一生。要说如何接受,只能说没得选择。

现在这个行业里,除了宁德时代,还有哪个赛道是挣钱容易的?你告诉我,我会去的,我真的会去。现在好多行业还不如泡泡玛特,一个最贵108万的玩偶都能换一台仰望了。这已经超出了我们搞技术的理工男的思维范畴。

雷峰网:你们每个季度都会开复盘会,现在半年过去,有哪些值得关注的变化?

程鹏:复盘会我们已经是常态,管理层要每个月聚在一起,同步一下各自的进展,倒一倒苦水。我们现在是每一季度一小改,每年一大改。我们的组织也会调整。每个季度都会调人,有些人是要轮岗,有些人是要提拔,有些人是要下课。

做一个大策略,干三年都不改。这个市场不会给你机会,憋大招是没有用的。

今年的大变化,是市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峻。但反过来看,又会有很多市场机会空出来。第二个,中国车企出海,车企能进入欧盟市场。之前中国车厂大部分是燃油车出海,卖俄罗斯。欧洲没有加很高的关税,很多车企进入主流市场。

我的高精定位、芯片、ADAS产品都能过欧盟的标准。之前我们已经很多年不搞国际化,现在可以跟着车厂出海。我最近也去了一趟欧洲。欧洲团队主要是研发和客户服务,现在也做了不少调整,地图业务的人比较多,最多的时候超200人,现在不到100人,主要是在荷兰。

现在我们有很多新产品,例如信息安全,也就是所谓的白帽黑客,这个业务的效果不错,很多车厂选了这项服务,在汽车下线之前交给我们去测试、破解。

雷峰网:您之前提过这个要做智驾行业的第一,这个口号还一直坚持吗?

程鹏:这个赛道是长跑,不是百米赛。我们爆发力不够,砸的资源也不够。我们饱和式攻击打下了高精地图,然后呢?这个市场没了。如果现在我把所有资源都拿来打智驾,我估计能快速达成第一,但风险很高。但我们是相对成熟的上市公司,股东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们的策略就是一点点积累,客户的认知不断提高,知道四维图新的舱、驾、芯片。跑马拉松的人不能有短板,但凡全身有一个短板都坚持不到最后。

为什么我们后面汽车导航的业务不好,是因为用户虽然花钱买了,但是还是用手机导航,慢慢这个业务就出问题了。你不要以为高德份额大就挣钱,用户用不用才是本质问题。

做到行业第一,这个不是我说就有用。

首先,用户一提到这个领域,首先想到的四维。其次,市场份额至少要有25%。100万辆车里有25万辆装了你的产品,你才有可能当第一。

我们是在谷底,刚刚往上爬,这个坡比较长,慢慢再爬几年。我们没有说一年之内一定怎么样。市值我觉得没有那么大的关系,就算现在涨到100块钱我也不能卖。公司还是要持续经营,又不是说我明天就要退休了。智能化这件事,我认为还能再干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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