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观众席上的我们,却不知道,该鼓掌,还是该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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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堰的通报终于来了。这份来自2025年12月12日的官方文件,像一份姗姗来迟的“标准答案”,为“全网最忙五人组”的奇幻之旅,做了个阶段性批注。
原来如此。
原来张吉惟、林国瑞们出现在湖北竹溪县6500万政府采购的评审名单上,不是因为这几个名字好听,而是因为有人需要“虚构项目”。县属国企缺钱,就编造了“鄂陕大道提档升级”和“机械设备租赁”两个空中楼阁般的项目,套取500万资金。
县住建局帮着演戏,招投标代理公司负责从百度文档里拷贝五个名字,贴在“评审小组”的位置上。

一场需要县政府、住建局、国企、代理公司共同参演的大型戏剧,就此完成。道具是五个网络名字,剧本是“一切合规”,观众是你我,而票房是500万公款。
然后每个人罚酒三杯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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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五个名字能像幽灵一样,穿梭于大江南北的政府公告、比赛获奖、处罚公示、助学名单。
在辽宁抚顺,他们出现在“占道经营”罚单上,当地承认是“未按规定登记,使用虚假人名”。
我们曾天真地问:罚的钱去哪了?现在看看竹溪的答案——为了“方便”。至于方便了谁,只有天知道。

在某“华夏杯”书法大赛,他们包揽特等奖。主办方是个破产的合伙小院,收着30元一幅的“评审费”。我们曾怀疑这是骗局。
现在看看竹溪的答案——虚构项目,可以“解决资金困难”。虚构比赛,大概也能解决合伙人的“资金困难”吧。

在杭州师范大学,他们出现在福彩公益金受助名单里。我们曾质问:这是否涉嫌诈骗公益金?现在,我们似乎可以“举一反三”了。
答案就是:
当“虚构”成为一种工作方法,当“造假”成为一种路径依赖,从百度文档里复制五个名字,就成了最高效的“合规”操作。他们不是不知道会被发现,他们只是知道,被发现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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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竹溪的“处理结果”吧,这是一份经典的“罚酒三杯”式通报。
“未发现个人利益输送”,这句话是“免责金牌”。意思是,钱虽然被虚构项目套走了,但没进个人腰包,只是“用于其它工程建设”,而且“现已全部归还”。好一个“取之于公,用之于公”,听起来几乎有种挪用的诗意。
于是,处理如下:常务副县长党内警告,住建局长免职加记大过,国企老总免职,代理公司总经理免职……一套严肃的党内纪律和政务处分组合拳,打得虎虎生风。
但一个必须追问的常识是,虚构项目、套取国家资金,发布虚假招投标公告,这一系列操作,仅仅违反的是“工作纪律”吗?
《刑法》第224条规定的合同诈骗罪,第382条规定的贪污罪,第402条规定的徇私舞弊不移交刑事案件罪……这些罪名,在“未发现个人利益输送”和“资金已归还”的盾牌前,似乎都自动隐身了。
风险呢?代价呢?

当公众看到,套取500万资金的结果,最重不过是免职、记过,那么下一个“张吉惟”出现在另一份名单上时,决策者心中的风险收益天平会如何倾斜?答案不言自明。
这哪里是处罚,这分明是“教学示范”。
它告诉那些还在犹豫的后来者:搞,可以大胆地搞。只要钱没明目张胆进个人口袋,只要事后能“归还”,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换个岗位继续为人民服务。
这成本,低到令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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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更“理解”杭州师范大学了。福彩资金而已,助教名单而已,用几个假名字,让流程“合规”,把钱套出来用在“别的正当地方”,就算被发现,大不了学习竹溪先进经验。
我们也更“理解”辽宁抚顺了。处罚名单而已,考核指标而已,用几个假名字,把任务“完成”,就算被发现,也就是个工作不严谨。
当造假的风险是“罚酒三杯”,而造假的收益可能是解决资金困难、完成考核指标、甚至更多不可言说的便利时,你怎么能指望他们不造假?
你又怎么能指望,下一个“张吉惟”不会出现在更重要的名单上?
十堰的通报,像最后一块拼图,让我们看懂了“五人组”横扫全国的底层逻辑。
它不是一个偶然的丑闻,而是一套系统在面对压力、诱惑和僵化规则时,自发选择的、心照不宣的“最优解”。
通报最后说:“建立常态化监督检查机制,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话听起来无比正确。但一个需要监督才能不虚构项目、不套用假名的机制,本身已说明了太多问题。信心需来自每一次作恶都得到相匹配的、能震慑后来者的代价!
五人组可以休息了。他们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他们用自己荒谬的忙碌,为我们演出了一场关于形式主义、集体造假和风险计算的、无比真实的官场现形记。
而大幕落下,演员们领到的,是一张不痛不痒的罚单。
观众席上的我们,却不知道,该鼓掌,还是该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