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晓琪
下午三点,太阳把柏油路烤得发软。我在辅路上来回兜第三圈,终于发现一个侧方位空位——前面是银色面包车,后面是黑色SUV,中间留给我的长度只比车身多六十厘米。我把车窗摇下,让热风吹走紧张,心里默念:六十厘米减去车身,再减去前后保险杆,剩下的只有三十厘米空隙。三十厘米,刚好是一支华尔兹的步距。减速,挂二挡,靠右。教练教的起始标是“右侧后视镜对齐旁车B柱”,我照做,横向距离保持五十厘米——像舞会开场前与舞伴的礼貌致意。踩死离合刹车,挂倒挡,方向盘向右打满。左脚抬到半联动,右脚轻轻给油,车尾像舞者向左滑出第一步。我盯右后视镜,当前车左尾灯露出完整圆形,立刻回正方向。这一下必须快,0.5秒的迟疑,车尾就会扫到后车。回正后,车身呈三十度斜角继续退。我松油门,让车靠怠速滑行一米五,给后轮“思考时间”。这安静的滑行里,我听见轮胎碾过沙粒的沙沙声,像舞鞋的轻擦。
一米五之后,左后视镜里逐渐露出后车前脸。当它的车牌下沿与镜壳下沿重合,我左打满方向。车尾收到指令,开始向右旋入车位。此时离合完全抬起,右脚轻点油门,把速度稳在五公里——华尔兹的节奏。我继续盯倒车影像,黄线一格一格逼近,雷达声从“滴——滴”变成“滴滴滴”。声音连成一片时,我踩死离合刹车,车身戛然而止。挂空挡,拉手刹,下车。前后各剩三十厘米,像被尺子量过。我绕车走一圈,伸手去量那缝隙,指尖刚好插不进去。阳光照在黑色SUV的车漆上,我能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像刚跳完一支舞,气喘吁吁却满脸得意。
回到驾驶室,我把车窗全降下,让热风灌进来。挂一挡,左打满,车头缓缓探出。当我的肩与前车尾部平齐,回正,再右打一圈,车身像拉链一样顺滑离开。后视镜里,原本紧凑的车位被魔术拉开,我知道,这场三十厘米的华尔兹,最后一个音符也稳稳落在拍子上。